1. 追及问题
戴新程最近神烦躁。
走出实验室的时候,天蒙蒙亮,枝头的各种笨鸟已经如常起了大早,吱吱呀呀欢快地鸣叫。好像全世界没冻死的鸟都在朝他叫。叫他妈个屁啊叫。
他PhD第四年了,再不憋出一篇大招儿,博士生涯应该就会结束得十分潦草。那他过去这些年寒窗苦读挤破头从独木桥上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呢?
美国中西部的村儿,放眼望去除了大豆田就是玉米地,中间坐落着建在middle of nowhere的大学城。校园庞大,设施齐全,据说校园生活也很丰富。
据说。只是据本科生说。
他早就不是undergrad本科生了。他熬不动大夜,喝不动酒,连恋爱也谈不动,满脑子都是实验、文献、赶紧毕业,以及在组会上怎么好好表现,怎么在牛人堆里讨牛人老板欢心,让老板助他顺利毕业。
可是毕业以后呢?何去何从?
老妈让他申青千回国当教授,找个学历中等偏上的姑娘结婚生娃,然而前者他暂时没能力做到,后者他则是一辈子都做不到。老爸让他留美继续深造,可是他都造到同学间能领的最低工资和人类能拿的最高学历了,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造。
连续一个星期,戴新程在实验楼地下室的小黑屋里与仪器相伴,为了抢仪器赶制样品已经昼夜颠倒了七天七夜,被室外的冷风一吹,倒也不太困了。确切地说,不是昼夜颠倒,而是差不多24/7连轴转了。
他走回办公楼,把昨晚做好的样品放到真空箱里,又把U盘里的电镜图全都导入电脑,才浑浑噩噩地走回家,打算冲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睡到九点半开组会,那可以九点十五起来冲杯速溶咖啡,叼着几块饼干去开会。
他租的破公寓距离系里的实验楼、教学楼、办公楼那一片区域很近,步行就两首歌的时间,又近又便宜,一室一厅,还带个小阳台,给他这种经常泡在办公室、实验室里夜不归宿的PhD一个人住已经是绰绰有余的奢侈。
他戴耳机听着陈奕迅的歌走回家,洗澡前连上蓝牙音响,又换成了林俊杰。
几年前的幻想,几年后的原谅,为一张脸去养一身伤……
记忆它真嚣张,路灯把痛点亮,情人一起看过多少次月亮,它在天空看过多少次遗忘……
曾以为全心全意投入付出的恋爱,终是没能修炼成他渴望过的模样。
他把这间公寓收拾的干净又温馨,厨房的厨具一应俱全,连咖啡杯都是成双成对的,阳台上还养了几盆玫瑰,冬天枯了,就拿进屋里,来年春天还能绽放。开败的花就倒置晒干,做成干花装饰,做的太多了,屋里看着像闺房,他就一股脑搬去办公室,都送给组里、系里的师姐、师妹、师娘了。
花开三载,他等的人再没回来住,马上就要毕业离开。
他们是大学同学,同届不同系。戴新程读的是物理,就是传说中人才济济,挤到本科毕业后很难找到跟专业对口的工作,如果不想浪费多年所学所感所悟,那就得继续学下去,读个PhD。而人家萧靖读的则是吃香喝辣的CS,无论是大学毕业后直接找工作还是申请出国直博,两者皆可。
他很感激萧靖当初为了陪他出国读博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可惜无论初衷如何,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会不自觉地走散,从最初的梦想里,和最初的人。戴新程不怪萧靖,毕竟萧靖也曾奋力给了他一场无怨无悔的青春。
所以他无怨无悔地原地等了萧靖三年,住在他们刚到美国时一起租下的公寓,开着他们刚到美国时一起买的二手车。
公寓离戴新程的院系近,因为萧靖说戴新程得没日没夜地做实验,作息跟着仪器走,而萧靖只用敲敲电脑,住远一点无所谓。他们和平分手时,萧靖把二手车留给了戴新程,没要钱,只说了句:“新程,对不起。”
戴新程没有心情挽留,也没有时间纠缠,只是该上课上课、该做实验做实验、该写paper写paper,顺便安静地原地等待,然而等来的终是分道扬镳的告别。
今天是本科生放寒假前的最后一天,萧靖监考完他们计算机系一门本科大课的期末考,就要彻底离开校园了。萧靖三年半博士毕业,很提前,很风光,可谓前途无量。戴新程觉得等待也罢,纠缠也好,反正按照自己的龟速肯定一辈子都追不上萧靖那只野心勃勃的兔子。
理智如他,严谨又全面地计算过这道实力悬殊的“追及问题”之后,他就不打算追了。萧靖很好,但他们不属于同一个物种。在萧靖跟他说出“对不起”的时候,他就该明白的。也许他早就明白的,只是用忙碌来逃避。
清醒的时候烦躁,困倦的时候忧伤。
可是就连多愁善感都没有太多时间。他只能睡两个小时的觉就得去开组会,然后跟萧靖吃最后一顿午饭,或许也是他们这辈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再之后,他不知道会不会跟萧靖说,你别坐大巴去机场了,我开车送你。
学校离机场开车单程就两个多小时,戴新程一宿没睡,送完人自己开长途车回来肯定不安全,加上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大雪,虽然还没开始下,但是等他回程的时候肯定路况不佳……也许就是因为知道萧靖今天要走,所以他才昼夜颠倒了一个星期,以不能疲劳驾驶的理由说服自己,别送萧靖去机场了。放下吧,没必要,不值得。
热水澡令他全身放松,于是他放松地沉浸在忧伤里睡着了。九点十五闹钟响了一次,被他恍惚按掉,再次醒转的时候已经十点,是被老板一个电话叫醒的,屏幕上还显示了其他组员给他打的无数通电话和发的无数条消息。
三年半以来,戴新程开组会还是第一次迟到,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组有人迟到。而且这次组会是他做报告,主讲自己近两个月的实验成果和接下来寒假期间的实验计划。本科生的寒假,PhD不放假。
戴新程顶着一脑袋冻出冰碴子的鸡窝型半长不短的头发冲进会议室,因奔跑和尴尬而通红脸颊上还浮现着几道枕头印。
他们组是学校材料科学与工程系最大的组,而且不只是全校最大,是北美最大,光postdoc和visiting scholars就十二到十五个,PhD有三十个,master和undergrad多到他懒得数也懒得记,反正来来往往的,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领导着这么大一个科研团队的老板就是老板中的大老板,平时分给每个学生的时间都很有限,所以每个学生都很珍惜在每星期五例行的组会上表现自己的机会。
戴新程算是把难得的机会挥霍得干净彻底,颇为窘迫。
白人老板倒是悠哉,一边等他一边跟组里的小牛人们闲话家常,完全没责怪他迟到,还在他捣腾电脑、投影仪和ppt的时候问他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需不需要停止做实验休息一两天。
他觉得老板真是只笑面狐狸,谈笑间就给他塞了个本科生让他带。
美其名曰,寒假实习,实际就是添乱。
更有可能是老板觉得他最近状态不佳,暗戳戳地派个精力十足的小本盯着他。
戴新程窘迫地做完了长达四十分钟的演讲,又回答了半个小时来自老板、博后和其他博士生的审讯般连环夺命提问,口干舌燥地收拾电脑坐下,博后才善意地提示那位被老板顺手分给戴新程的刚进组的本科生:“Tell us about yourself,Li.”
在他们组,小本最没有地位,连自我介绍都只有明码标价的一句话的时间。这条规矩肯定有人跟新来的小本提过了,所以小本只是坐在座位上简短地说:“I’m Xiaoyu Li,physics major in my senior year, and thank you for having me here.”
一句话,前半句说他叫“李小雨”还是“李小玉”,物理系念大四,后半句就是感谢你们让我进组。
唔,都大四快毕业了才想起来进组混个科研实习经历的小学渣,倒是挺懂礼貌,戴新程扫了他一眼,头疼地想。
李小雨隔着众人朝戴新程友善一笑,笑得戴新程更加头疼,因为他更加确定了,老板就是派个小学渣盯着他,叫他不要因为晚上做实验白天就迟到早退。
散会后,众牛人纷纷离开了会议室,戴新程没动。他还在每页ppt下面仔细总结着刚才的集思广益。
抬头思考的时候,他才发现老板硬塞给他的小本也没走,而是坐在原处,隔着长桌,带了些琢磨的意味望着他。
戴新程这才回过神来,也才定睛看清楚这个小本。
小本的穿着打扮在一众科研人员里显得格外时尚,浅灰色毛衣一看就是羊绒质地,薄而柔软,衬得肤如凝脂,却不显瘦削。然而最时尚的不是这件平淡中见珍奇的毛衣,而是他不戴眼镜的脸。
刚才一屋子人里,包括戴新程自己,就没有一个不戴眼镜的。难怪戴新程会觉得这小本时尚。小学渣怎么会戴眼镜?
戴新程朝他点了点头,耍大牌似地继续对着电脑把他刚想敲的notes敲完,晾了人家小学渣五分钟,才合上电脑,起身用中文说:“我叫戴新程,新的旅程那俩字。李小雨是吧?”
小本也跟着站了起来。
嚯,个子还挺高,得跟我差不多高?戴新程的目光也跟着小本的目光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学长好,我叫李笑愚,微笑的笑,愚昧的愚。”
戴新程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了下来,“噗”地一笑,说:“你这名字不好介绍啊,总不能说是‘笑你愚蠢那俩字’是吧?”
李笑愚也乐了,唇间露出一颗精致又狂妄的小虎牙。“小时候我还真没少这么自我介绍,不过还有另一种介绍法儿。”
“怎么说?”戴新程猜道,“笑自己愚蠢?”
“伫看孤洁成三考,应笑愚疏舍一枝。貌似故人心尚喜,相逢况是旧相知。”
戴新程眨巴着眼睛,惊讶于面前的小学渣竟然给他背出了几句他没听过的诗。超纲了,应该是唐诗?
不等戴新程品一品这诗的意境,他兜里的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喂,萧靖,怎么了?”戴新程看了下表,没到他们约饭的时间啊。
“下大雪了,我怕路况不好就换了提前一个小时的车票。咱们可以早点儿吃饭吗?”
“现在就下了?”戴新程这才掀起百叶帘看向窗外,应了声,“好,还是那家川菜?我现在就能过去。”
“那我也现在过去,老地方见。”
“好。”
戴新程单手拿着手机和电脑就往会议室门口走,抱歉地对小本说:“不好意思,我得去吃个饭,现在不能带你参观实验室,要不你下午有空的话再过来?然后咱们再讨论寒假……”
李笑愚打断道:“学长,我能跟你一起去吃饭吗?”
说这话,他已经一手拿起自己的外套,一手抄起了被戴新程落在门口椅子上的羽绒服,跟着戴新程身后走出了会议室,补上一句:“可以给我个机会请客吗?”
戴新程从李笑愚手里接过自己的羽绒服,立刻拒绝道:“我跟一个老同学吃饭,你们不认识,而且我带你做实验是本职工作,你不需要请我吃饭。”
“不是萧靖吗?我认识。”李笑愚一路跟着他走下楼梯,“他毕业了,我也正好请客欢送他。”
“你们怎么认识的?”戴新程还是没松口要带李笑愚一起去吃饭。
“我在他们系上过几节课,他是助教,我还问过他挺多问题,一来二去就挺熟的,理应请他吃顿饭。”
戴新程还是有些犹豫。跟前男友吃人生散伙饭,带个充大尾巴狼的小白脸算怎么回事儿?
“走吧,学长。”李笑愚说,“不就吃个午饭吗?又不是去约会。”
2. 不是你的问题
川菜馆离材料系和物理系很近,戴新程还来不及多找几个理由甩掉非要跟他一起去吃饭的小本,俩人就已经一前一后进了川菜馆。
俩人找了个四人桌,小本不跟他面对面坐,而是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颇像个追随在老板身侧的秘书,秘书就是一致对外的自己人。
自己人还挺会来事儿,脱了外套搭在椅子上就开始给戴新程端茶倒水。李笑愚忙活着,戴新程一不留神就闻到了人家身上飘来的一阵清冽的香气。
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没到鉴别洗发水、沐浴露、护肤品的程度,所以这阵香气要么来自洗衣液、烘干纸,要么来自香水。
超市里的洗衣液和烘干纸来回来去也就那几种味道,戴新程嗅觉灵敏,早就一丝不苟地全都试了个遍,也从中挑选了性价比最高的最优款,所以他隐约觉得不是洗衣液、烘干纸,而是他从未涉猎过的香水领域。
戴新程自诩是条奋发图强的科研搬砖狗,从不使用香水这种华而不实的化工产品。他们刚来美国的时候,萧靖在黑五打折时剁手过一瓶名牌男香,没用两次就被戴新程嫌弃到用作了厕所清新剂,说和萧靖的书香气不匹配。
然而此刻在油烟味较重的中餐馆里,戴新程忽然闻到这么一阵清冽的幽香,竟莫名觉得嗅觉被抚慰了。李笑愚身上的气味不是那种笼罩着西装革履的浮夸男香,而是温存、优雅、舒缓、解压的茶香。
戴新程深吸一口气,却没再能捕捉到一丝一缕。
妈的,这是多久不近男色了。
戴新程暗骂自己狗鼻子欠的。
“学长喜欢吃川菜?”李笑愚问完就开始翻菜单,自觉自愿地端起了请客吃饭的架子,倒省了疲劳的戴新程再为这点小事动脑子。
“一般吧。以前从不吃辣,到了美国嘴里淡出鸟儿了,才开始接受。”戴新程喝了口热茶,说,“别点太辣的,求放过。”
“萧靖吃辣。”李笑愚指了指辣度最高的“麻辣辣辣”那道干锅,“来这个吧,我跟他吃。其他都点清淡的。”
“你们还真挺熟。”戴新程无奈道,“他这人无辣不欢。”
李笑愚抬手叫来了服务生,不等萧靖,直接点了几道菜,果然只有一道辣的,其他都很清淡。
萧靖披着一身风雪进来的时候,眼镜片都是糊的。他站在门口擦眼镜,戴新程远远望向没戴眼镜的萧博士,目光不禁在那张清俊的脸上流连,毕竟以后再也看不到不戴眼镜的他了。
萧靖重新戴上擦好的眼镜,戴新程才勉强笑起来朝他挥了挥手。
萧靖走到戴新程对面坐下,却首先看向了李笑愚:“你和新程认识?”
李笑愚捧着茶,似笑非笑地开了个玩笑:“看这架势,像不像我们俩在面试你?”
萧靖不置可否地又去看戴新程。
“笑愚是老板刚发配给我的本科生,让我负责带他做一寒假实验。他说在你们系上过你带的课,我们正好开完组会就一起过来了。”戴新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萧靖详细解释,大概是没话找话,多说一句是一句吧,“哦对,笑愚说他请客,但我们还是AA吧。”
“那得是AAA。”萧靖这才脱下外套转身搭在椅子上。
“还是我跟学长AA吧,你不A。”李笑愚给萧靖倒了杯茶,“听学长说这顿饭是要给你送行,祝你鹏程万里,哪有让你也A进来的道理?”
萧靖欲言又止,扫了一眼没有菜单的饭桌,问戴新程道:“你们点好菜了吧?”
不等戴新程回答,李笑愚又插了一句:“点完了,咱不是得去赶飞机吗?放心,点了你爱吃的麻辣辣辣干锅。”
“你们……一起去赶飞机?”戴新程没听懂。
“是啊,一会儿我开车送萧靖去机场。”李笑愚说,“雪太大,他的大巴cancel了,但是飞机还不知道can不cancel。”
可是萧靖说的不是换了早一班的大巴吗?
戴新程叹了口气。直接说有朋友送不就完了吗?不过他没纠结这种小事萧靖为什么骗他,连感情都搭进去过好几年,还怕一句小谎言吗?
他纠结的不是小谎言,而是萧靖怎么不把他当朋友了。男朋友当不成,可好歹也是从大一军训就认识的老朋友。为什么连送个行都不让相识七年半的老朋友送呢?
“我也可以送你啊,你何必麻烦咱学生?”戴新程故作轻松地说。
萧靖垂下眼皮:“你不得忙实验。而且你那车,下雪开高速不安全。”
“学长想送就一起,我开车。”李笑愚说,“我车四驱的,换好了雪地胎。吃完饭可以回去拿上行李直接走。”
“那就一起吧。”戴新程说,“正好回来我能给你看着点儿路。”
戴新程一上午没吃东西已经饿的胃疼,上菜后细嚼慢咽还是有些不舒服,并且除了胃不舒服,头也开始隐隐作痛。本就不知道当着别人的面怎么跟萧靖叙旧,此刻更是懒得强颜欢笑。他甚至有些庆幸这小本非要跟来,还帮他不停地跟萧靖聊天。
聊天的内容无非是萧靖去硅谷大厂任职后的职业发展,还有萧靖想要四十岁以前就退休环游世界的梦想。话题围绕着萧靖转,世界也围绕着萧靖转。
期间萧靖往戴新程的盘子里盛了一勺麻辣辣辣辣干锅,说你尝尝这个,保证比咖啡还能让你瞬间清醒。
戴新程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会头疼,因为他咖啡成瘾,今天还一直没喝。他确实也不清醒,一边被生理困倦侵袭,一边被临别前的难过笼罩,于是一咬牙吃下一大口干锅,直接给自己辣得咳嗽不止、泪流满面。
“哈哈……”萧靖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久违的顽皮,近乎完美的容颜也不再冷峻,“新程,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能被我给辣到!没看见那么大一块儿辣椒啊?”
“没……咳咳……没注意。”戴新程边喝冰水边擦眼泪,冰水从心里凉到胃里。
李笑愚拍着戴新程的背,给冰水里倒了点热茶进去,就听萧靖说:“我们俩大一军训认识的。当时我看物理系那学生代表太高冷,于是就拿一块儿辣椒恶作剧,就跟现在一样,把他辣的七窍生烟,再也高冷不起来。可惜他到现在也没找到报复我的办法。”
李笑愚见戴新程的脸色很差就没接话,直接抬手叫服务生过来买单。
戴新程咳嗽着掏出钱包里的信用卡放到托盘上,李笑愚却把戴新程和萧靖的卡从托盘上拿了下来,一手还一个,说:“你们都是我学长,这顿我请。”
戴新程咬着服务生送来的橙子,眼眶通红地看着萧靖。
萧靖笑问:“你俩毕业后,要不都来硅谷吧?我先去开疆拓土,到时候带你们熟悉熟悉环境。”
萧靖话音未落,戴新程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开始簌簌往下落。
“新程……”萧靖尴尬地看了李笑愚一眼。
戴新程赶紧摘下眼镜抹眼泪,边抹边说:“靠,辣死我了。”
“这也叫辣?”李笑愚给他递了张干净的餐巾纸,也给他递了个台阶下,“学长,回头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麻辣辣辣辣’,保证把你辣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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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吃过饭便走回材料系的办公室楼下,因为李笑愚那辆换了雪地胎的四驱宝马停在那儿。李笑愚给戴新程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回头对萧靖说:“我得巴结着顶头上司,让新程学长坐前面吧。”
萧靖笑着摇了摇头,坐到后座掏出手机就开始查询飞机有没有延误。
戴新程着实没想到,李笑愚这么快就让他体验了第一道辣。
李笑愚把车开进了一座高档公寓的地下车库,刷卡入库的时候,卡是从李笑愚的钱包里拿出来的。
这是赚最低工资的博士生们住不起的公寓,车库里全是本科生的豪车。
戴新程挺惊讶,回头问萧靖:“你什么时候搬这儿来了?”
李笑愚抢答道:“短租的公寓不好找,他在我家住了一个学期。”
戴新程揉了揉鼻子,不可置信地想,难道李笑愚是萧靖……最新一任的男朋友?
“嗯。”萧靖仍玩着手机,应的这一声就好像是听见了戴新程心里的咆哮声。
戴新程胃痛、头痛又心痛,本来不打算下车帮萧靖搬行李,奈何难掩好奇心,还是跟在他们身后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了楼,又在楼道里边走边打量着李笑愚这个本科生的背影——
蓝色短款羽绒服,修身黑色牛仔裤。肤白、肩宽、腰细、腿长,有钱没钱倒是其次,反正萧靖在硅谷找到了很高薪的工作,关键是人家小本朝气蓬勃,跟本科时期的戴新程自己实在有点像。
戴新程不是不高不帅,也不是不白,否则大一军训的时候萧靖也不会拿一颗辣椒去撩他。但是一入PhD深似海,他曾经那种朝气蓬勃的状态早就已经被日以继夜的科研工作给蹉跎殆尽了。
他知道萧靖这几年保持朝气蓬勃的方法就是较为频繁地更换约会还是约什么的对象,萧靖也对他直言不讳。
但是戴新程做不到,戴新程念旧。
他从头到尾就只有过萧靖这么一个男朋友,就算分手了也一直把萧靖当成最好的朋友对待。他可以跟男朋友赌气,但是不会跟好朋友较劲。何况他不是个闲着没事做的愣头青,与其为了赌气就浪费时间没炮找炮约,尤其是在找不到比萧靖更优秀的人的情况下,还不如一个人安静、安全又安心地在家里洗干净了自己解决。
而且他也挺追求学术自由的,偶尔会幻想大学时期的萧靖,大部分时间则是免费看片儿里的其他人,各种类型随便挑,就跟挑洗衣液、烘干纸一样,总有一款适合自己其实也没那么频繁的生理需求。
已经浑身疼痛到麻木的戴新程实在是没什么好疼痛的了,就算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前男友跟那么完美的一具小鲜肉同居了一整个学期的一居室爱心小窝,他也没有更疼痛。毕竟刚才哭也哭过了,他又不来大姨妈,还能怎么疼?
他平淡地评价道:“你们这儿收拾的可真够干净的。”
“是啊,萧靖一走,我就把这儿短租出去了。”李笑愚说,“今天晚上就交接钥匙。”
戴新程不禁为这小本轻叹一口气,心里琢磨着萧靖是不是跟人家这儿免费蹭睡了一学期也跟人家好聚好散地说了声对不起。
三人走回车库,一人拎了一个行李箱,戴新程拎的是最小的那只carry-on。
李笑愚还是让他坐前面,但戴新程说他困了,得坐后面眯一觉。
李笑愚便给他拉开了后门,还将羽绒服脱下来让他睡觉盖着或者枕着用。
戴新程一上车就横躺了下来,卷好自己的羽绒服枕着,又盖上了李笑愚的羽绒服。一阵茶香扑面而来,是李笑愚身上那种清冽到略带苦涩的香水味。
戴新程本想偷听前座的对话,没想到只听见俩人在讨论这大雪天的飞机怎么没延误,以及一路听什么歌,戴新程就在茶香的笼罩里沉沉睡了过去。因为那种茶香莫名熟悉,莫名令他放松,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的姥姥和姥爷都是中医,平时的爱好就是捣鼓各种各样纯天然的熏香,还经常做些香包、香囊、香袋,强行送给亲戚朋友和街坊邻居,待送出和送不出去的就全塞到他的衣柜里。戴新程对香味很敏感也很抵制,就得归功于从幼儿园到高中遭受的长年累月、耳濡目染的熏陶。
上大学后离家多年,他现在唯一不抵制的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小时候他最反感的那种带有中草药味的茶香。
车子平稳地颠簸着,好似摇篮。
他不自觉地将李笑愚的羽绒服往上拉到了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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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笑愚把车停在了American Airline的航站楼外面,坐在驾驶座直接给了萧靖一个拥抱,说:“一路平安,祝你工作顺利。”
“今天很感谢。”萧靖笑道,“不过本来你就欠我一段儿车,对吧?”
“我不欠你什么。”李笑愚转身伸手拍了拍戴新程的肩膀,“学长,你要跟萧靖道个别吗?”
戴新程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迷茫地看着面前两个同样白净清俊的人,一个没戴眼镜,一个戴了眼镜。没戴眼镜的年轻一些,戴了眼镜的也没染上岁月的痕迹。只有自己,心已经老了,老到竟会留恋梦境里遥远的童年,还有已故的姥姥、姥爷。
戴新程穿上羽绒服下车,没戴帽子,帮萧靖把后备箱里的三个箱子拎下来,送萧靖进了航站楼。李笑愚得守着车,没跟过来,他这才有机会单独跟萧靖说几句话。
“萧靖,谢谢你陪我来美国读博。”戴新程僵硬地说,“咱俩分手以后,也谢谢你逢年过节还给我送过月饼、蛋糕、盒饭、点心什么的。就……祝你一切平安顺利。不论你往后在哪儿安营扎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真的不用跟我客气。”
萧靖疑惑地看着戴新程,迟疑片刻,终是叹出一口气,说:“新程,你特别好,可咱俩只能当朋友,在情感追求上并不是一路人。我不想耽误你,你也别再等我了。实话说,当初咱俩一起备考托福、GRE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好,我也是真的为你动过心,所以我也不想再骗你、吊着你、耗着你,随你怎么理解。作为老朋友,我得再把话说开一些。当初我不单是为了陪着你才选择来美国读博的,毕竟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留在美国发展,对吗?”
戴新程点了点头。
萧靖抱了一下戴新程,分开的也很干脆。“对不起,我们只能陪彼此走到这么远,不能陪彼此到未来。”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人?”戴新程再次红了眼眶。不为挽留,只是不甘。
“大概就……外面那狗小子那样儿的吧。”萧靖苦笑,“看得着吃不着。”
“新程,真的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可我也真心喜欢过别人,在遇见你之前、在遇见你之后,都喜欢过。我保证没出轨,都是先来后到讲顺序的。”
“但那么多数据摆在这儿,我也不得不接受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人,人总得跟自己和解。说白了,我不是个长情的人,一旦得到,我就是会失去兴趣,也无法跟一个人长期生活在一起。你是我谈过最长的一个,我也为你做出了尝试和努力,但我们之间曾经无分彼此的熟悉只会让我觉得窒息,让我觉得自己陷进了一段老化的关系中,无可逆转地日渐变老。这跟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全都是我的问题。”
拍拖半年,在一起一年半,分开也有三年了,戴新程能接受萧靖的坦诚,也能理解萧靖这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自我剖析。
最后他只是像听别人做科研报告一样,严谨而好奇地问:“那为什么我会是你谈过最长的一个?”
既然得不到批判,那就讨点赞许吧。
萧靖却被问乐了。“你真不知道?”
戴新程皱眉:“因为我比较随和?厚道?傻?”
“确实傻。”萧靖稍微踮起脚,凑近到他耳边,小声回答:“因为你长得好、身材好、体力好、道德品质好,而且真的很会慰劳我,简直就是‘德智体美劳’的化身!也因为你,我有过很长一段身心分离的纠结期。但我们都是理智的人,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不想跟你一起沉沦。换做别人,肯定会不知餍足地向你讨要,但我知足,我不想讨到天荒地老时的厌倦。我只想要爱情里最美好的阶段,哪怕它短暂。”
戴新程耳尖一红,萧靖已经推着一车行李箱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还回头跟他招了招手,说:“哥们儿,我没给你送过月饼!记错人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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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新程站在原地,笑着目送萧靖推车走到远处AA的柜台办理行李托运,然后转身离开了航站楼。
他回味着萧靖的话,不知该骂他渣还是该夸他潇洒。
他们的不合适、不合拍,大概就是因为萧靖永远都在为自己考虑,而他戴新程永远都在为别人考虑。活该他活得累,活该他哭得窘迫,活该他连在这里多站会儿、多留恋一会儿的时间都给不了自己。他知道外面还有个本科生正守在大雪里等着他,警察会轰车,车连火儿都不能熄,多浪费汽油、浪费电,而且人家小本回去以后还要跟租户交接钥匙呢……他不能耽误人家太多时间。
他得跟小本讲讲寒假的实验计划,以及他还想跟老板讨一个带小本外出的机会,去国家实验室,让小本开拓视野、长长见识,也让小本帮他开开车。不论这个小本跟萧靖是什么关系,他戴新程跟萧靖已经没有关系了。小本是免费的劳动力,他可不好意思让人家一个寒假跟着他这么个学霸却什么都学不到。
他得赶紧离开航站楼。
自动门开启,寒风扑面,也扑来一阵清冽苦涩的茶香,戴新程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竟是人家李笑愚的羽绒服。
3.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回程的路上,戴新程坐在副驾驶给李笑愚看路。
美国中西部寒冬凛冽、风雪交加,路况实在是差。
问题是那天下午不算太凛冽,温度正好适合雨夹雪,从天而降的冰水混合物不断地打在挡风玻璃上,开着暖气吹也只能吹化挡风玻璃上的一小部分视野,还没开出二十分钟,雨刷器都冻成了两根冰柱。
戴新程提心吊胆,问李笑愚开车技术怎么样。
李笑愚睨了副驾驶一眼,问:“学长,你指哪方面的车?或者车的哪方面?”
戴新程展开论述道:“就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驾龄多久,开没开过这种路况,疲不疲劳?感觉行不行?不行我开。”
李笑愚“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故意不在一个频道上好好聊:“我没开过车,驾龄为零,也没领过证件,但是不疲劳,应该很行。”
“靠,那你赶紧找个口儿下去,我开。”戴新程就知道这学渣小本不靠谱,心脏瞬间悬浮到了嗓子眼,血压也要飙升。
李笑愚这才从牛仔裤的裤兜里拿出一个设计简洁到毫无设计感的深蓝色卡包丢给戴新程。“喏,我驾照。”
戴新程摸着热乎乎传导了体温的卡包,从中抽出伊利诺伊州的驾照,心脏才再次归位。这一惊一乍的,竟让他有种心跳加速、小鹿乱撞的错觉,尤其是那卡包还热乎,而驾照上的照片还挺帅。又不经意瞄了一眼这块儿小鲜肉的生日,嗯,原来比自己小四岁呢,真鲜。
“咱俩生日居然没差几天。”戴新程把卡包递还给了小鲜鲜。
“是吗?那是我大还是学长大?”李笑愚继续模棱两可地开着车。
“年份我比你大四岁,日子我比你小三天。”戴新程没get到这小本的口头车。
“原来学长也是只摩羯。”李笑愚说,“摩羯好啊,摩羯长情。”
戴新程叹道:“这年头长情有什么用?太踏实的话就会显得比较木讷吧。”
“我觉得长情是最高级的浪漫,踏实才能给对方安稳的陪伴。学长啊,可爱分很多种,木讷是其中最可爱的一种。”
戴新程听到这里才发觉这小本在调戏他。可能刚才就一直在调戏,只是他正经又木讷,也还没彻底从告别萧靖的伤心中缓过来,所以没听出来。
如果是被毫无关系的小鲜肉调戏也就算了,但是这小本是老板发配给他带的学生,他戴新程可从来不搞女生也不搞学生。读博期间他带过几门本科的课,由于皮相出众、讲课抓得住重点也有耐心,总被女学生以各种问问题的方式调戏。零星露出苗头的男学生倒是没像以前萧靖那么撩他,但是也有给他足够的暗示,他最反感的就是那些不好好学习整天盯着他这层皮的小屁孩儿们。
所以他得把这种违纪的交谈方式扼杀在摇篮中。
“笑愚,我不是萧靖,我对人对事都很有原则。你虽然叫我‘学长’,但咱俩是师生关系。”
“学长你又可爱了不是。”李笑愚露出了嚣张的小虎牙。
“……”戴新程觉得这孩子不容小觑,毕竟连萧靖那么会撩、会玩儿的人都能被他给拿下,这道行得有多深?
然后李笑愚就让戴新程见识到了这道行的深度。
李笑愚的手机连着车载蓝牙,来电显示是“萧靖”。来了三次电,李笑愚愣是晾着不接,戴新程也就没好意思替他去按接通键。他以为这俩关系暧昧,李笑愚不方便在扩音器里当着他的面跟萧靖华山论剑般互撩,所以才不接电话。
第三通电话被冷处理后,戴新程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李笑愚没说什么,他这次便拿自己的手机接了,并问道:“你不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吧?”
萧靖说:“我忘带运气了。航班基本全部取消,我这班也取消了。刚我排队、打电话搞了半天,结果AA说我status不够,得排队,明后天都不一定能飞得了。可是我没收到任何通知,傻了吧唧赶来机场又飞不了,附近酒店都特么订满了。你们开到哪儿了?”
“我们开出去二十来分钟了,需要我们回去接你吗?”戴新程问。
萧靖犹豫了片刻,问:“李笑愚那狗小子怎么不接电话?”
戴新程也想知道,于是扭头转述给李笑愚:“萧靖问你怎么不接电话。”
李笑愚敷衍道:“路况太差,无暇分心。”
戴新程又把原话转述给了萧靖。萧靖那边尴尬一笑,说:“狗小子肯定故意的。新程,你小心着点儿他,他好像脑子有毛病还是哪儿有毛病。而且我必须奉劝你一句,别着他的道儿,你们俩不合适。”
戴新程问:“什么意思?”
萧靖语气不悦:“不合适的意思就是,他说他必须在上面儿。明白?”
戴新程愣了一瞬,忍笑说了声“明白”,又问了一遍:“所以你需不需要我们接你回村儿?”
“我需要有用么?”萧靖说,“狗小子会调头回机场吗?你问他。”
戴新程没过脑子直接转述道:“萧靖让我问,狗小子会调头回机场吗?”
“不会。”李笑愚没有任何表情地说,“方向盘在我手里,油门刹车都在我脚底下,车怎么开,我说了算。学长你告诉他,我和他连暧昧的关系都不算,一学期没收他房租是因为我想要近距离研究研究他是什么样儿的人。现在研究完了,废弃样品,概不回收。”
“这……有点儿长。”戴新程看了一眼李笑愚,见他仍然冷着脸没表情,只好对着手机转述道,“他说,不会。”
“行吧,你们开车注意安全。”萧靖气的直接挂断了电话。
戴新程茫然地揣好手机,忍不住劝这位谱儿都摆上天的小本:“你这又是何必呢?都是男的,分手也可以做朋友的嘛。”
“学长,第一我没跟他谈过,第二我不会跟他那种人谈,第三我不缺朋友。你缺朋友吗?你要缺朋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可以滥竽充个数。”
“不是,笑愚啊,他万一订不上酒店,一两个晚上都没地方住怎么办?”
“机场附近订不上他可以订到芝加哥去,实在不行在机场躺两天,干嘛非得跟我们回村儿?难道我们过两天还得把他送过来吗?他以为自己是谁?”
“他……你也看出来了吧,我……”
“你说他是你前男友是吗?他配吗?”
戴新程叹道:“没什么配不配的,只是不合适。我现在也能理解他那种‘智者不入爱河’的潇洒,甚至还挺佩服的。如果是他甩的你,你也尝试理解一下吧。”
“学长,我可以理解‘智者不入爱河’,但如果真是智者,就不该把别人拽进河里然后自己游上岸晒皮。”
“你先集中精力开车,消消气。”戴新程给这可怜的、还在爱河里扑腾的小本拧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李笑愚喝了口水,说:“学长,你是不是理解差了?我没骗你,我没和他谈过,我说的‘别人’不是我自己。”
“好好好,你说的是我还不行吗?”
“就是你。”李笑愚又喝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去一半就直接笑喷了出来。
戴新程挑眉:“我有这么可笑吗?”
李笑愚咳嗽了一会儿,自首道:“你以为他为什么没收到AA取消航班的通知?因为他手机被我骇了,用的就是他当助教的时候,我向他请教过的小软件技术。”
“什么?为什么?”戴新程惊讶又有些恐慌地抓住了门上的扶手,耳畔回荡着刚才萧靖在电话里提醒的那句“你小心着点儿他,他好像脑子有毛病还是哪儿有毛病”。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你的前男友。因为你看他顺眼,而我怎么尝试都无法把他看顺眼了。”李笑愚说,“因为我想追你,可爱的戴新程学长,我很喜欢你,想请你大慈大悲地给我一个寒假的试用期。”
4. 抵抗力
听到小本毫无征兆却又蓄谋已久的表白,戴新程忽然觉得鼻塞,凌乱的思维也很拥堵。
完蛋,要感冒。戴新程头疼。
理智和萧靖都告诉他要果断拒绝:你们现在是师生关系,就算不是,情到浓时,你们俩怎么都在上面儿?
可是戴新程心里就是忽悠一下,荡了。
他从来没想过,由“蓄谋已久”锻造出的“毫无征兆”竟然会有这么神奇的效果。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要整蛊或者报复萧靖,但是有人处心积虑地为他代劳,又何尝不是大快人心?
心中畅快,如同清风拂过,豁然荡漾。
但是他毕竟长人家四岁,再怎么荡漾也得坐怀不乱。所以他没急着回应,自然也就没急着拒绝,只是微微蹙眉,作思考状,暗骂自己的思想品德太不高尚,又为自己开脱,觉得自己只是太久没谈恋爱,也太久没被人这么处心积虑地追求过。
或者说,从来没有过。
以前萧靖撩他,包括前前后后、明里暗里追过他的男生女生们,通通都是很直白的,从来没在背后搞过那么大的一番小动作。这个小本的确很不一样,不仅处心积虑地申请到他们组来实习,还处心积虑地坑了萧靖一把。
他竟然现在才意识到,反观从前,别人还没有付出就已经对他有所求,就连萧靖都不能免俗。但是这个小本在表白之前就已经拿出了厚重的诚意,令几句表白听起来沉甸甸的,有质量。
戴新程不是个冲动的人,但他难得产生了一种由心动引发的冲动。
冲动不是魔鬼,只是少年。
他想,如果回到本科时期、高中时代,他肯定不会拒绝这样一场狩猎式的表白。但他已经快要拿到博士学位了,他不能越活越回去。
当年萧靖反复撩他,最终到萧靖跟他表白,他都十分老成地先谈将来,问萧靖在不远的将来想不想跟他一起赴美读博。萧靖说跟你一起就想,他们才开始聊天、约会、互相了解。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按照戴新程稳妥的步调,备考、写申请、接offer、选公寓、考驾照、试驾、买车、做科研、一日三餐……直到萧靖说他再也受不了。
他以为的徐徐展开,是萧靖眼里的缓缓变老。
也许真的老了吧,或者未老先衰,小鲜肉很快也会嫌弃的。
自怨自艾的戴新程连打四个喷嚏,鼻塞通出了尴尬的鼻涕,他知道,无论这小本他躲不躲得掉,感冒是躲不掉了。
“学长。”李笑愚抽了张面巾纸递给他,认真地说,“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往哪儿提交申请都不是当天就能收到回复的,不论offer还是拒信。那些很快就收到拒信的,肯定丢三落四连申请材料都没交全。我自以为还算周全,不至于立刻马上就收到你的拒信。谈恋爱的申请,我只提交了独一份儿。你没有竞争对手,我也没有截止日期,所以你尽管慢慢考虑。”
戴新程擦好鼻涕,坐怀不乱地点了点头。
既然老了,那就把德高望重进行到底。任他撩天撩地,我自岿然不动,再不重蹈萧靖的覆辙。
“嗯。”戴新程觉得自己就差合十双掌再捻串佛珠了,沉下嗓音说,“那,笑愚啊,咱们谈谈寒假的实验计划吧。”
“我会是你所有实验样品里最具强度、刚度、韧性和稳定性的一个。”李笑愚又串了频道,“就算目前不是,我也会努力锻造自己,成为你的最优选。”
戴新程慈悲为怀地笑了。
现在的孩子,撩人都用专业术语吗?好卷啊。
“去过APS吗?”德高望重的戴新程话锋一转。
“没。”
“想去吗?国家实验室,同步加速器。”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会跟老板和beamline staff申请带你去看看的。你得在网上填个申请,再做一些safety trainings。我的beamtime是下周二到周五。样品我快做完了,还差最后一批,周末你有空也可以看我做样品。”
“有空,看你干嘛我都有空。”
“李笑愚同学。”
“到。”
“不管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但我才刚认识你不到一天,我不可能跟你怎么样。咱能好好说话吗?”
“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候盯上你的?”李笑愚并不打算好好说话。
“你上过我带的课吧?”
“对,材料系的intro大课,人挺多的。”
“所以我不记得你。”戴新程说,“你还一学期毕业吧?毕业后什么打算?”
“跟你求婚。”
“……”
“想读PhD,已经申请完了,在等offer。”李笑愚正经道。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志向。”
“你说的是读PhD还是跟你求婚?”李笑愚又露出了小虎牙。
“……”
“那学长呢?拿到博士学位之后,是想去工业界还是学术界?回国还是留美?”
“我其实不太确定。”戴新程叹了口气,直抒胸臆,“以前学霸级别的雄心壮志,这几年正在逐渐被重复劳动损耗、磨平。曾经以为学术界清静、自由,也很适合我,可是这条路太难了,一是它本身压力就很大,二是生活上,压力也不小。”
“我父母都在国内,我妈总盼着我回国任教,早日成家,生儿育女;我爸却还停留在我初高中时期那种望子成龙的状态,盼着我在美国出人头地、竞选总统。”
“可是我妈压根不明白讲师和教授有多大的区别,以为青千说申就申,她觉得就是回去教书而已。我爸也压根不明白,初高中的学霸根本就不能算是学霸。读到大学、博士以后,周围全是牛人,什么志气、憧憬、梦想,没有实力就只能是口号,早晚都要被现实碾压。”
“总之,这就是过来人的心路历程。笑愚,读博需谨慎,这毕竟是一场去而不返的青春。我当初那么坚定想在学术界杀出一条血路,杀到现在也是纠结万分。”
李笑愚点了点头,没再说笑,而是聚精会神地开车。
雨夹雪愈演愈烈,这段高速路好像已经结了black ice。短短十几个mile,他们竟开过了至少十辆滑到硬路肩外草丛里的小轿车。冰雪覆盖着草丛,各式各样的轿车困在冰雪里,无法重新开上高速路。
“我去,幸好你这车换了雪胎。”戴新程眼见着前面一辆奥迪A4滑了下去。
“我也是学物理的。”李笑愚不再踩油门,又轻缓地试踩刹车慢慢减速,还按下了双闪,提醒后面的车辆这段路可能有黑冰。
“挺好,龟速爬回去就行,安全第一。我下午没急事,仪器约晚上了。你跟租户交接钥匙也是晚上对吧?”
“学长还记得我要交接钥匙的事儿?其实也不用当面交接。本来我是想见一下那对情侣的,让他们知道我本人就在学校,别在我房子里乱来。不过如果赶不回去也无所谓,钥匙我藏门口脚垫底下了,到时候我告诉他们就行。”
“……”
戴新程忽然邪恶地觉得这狗小子是有备而来。如果他此时松口说咱们不开了,下高速找个motel歇到明早再走,这有备而来的狗小子是不是还在车里藏了一瓶什么以及一盒什么?
艹,果然被这狗小子带歪了,戴新程不淡定地偷瞄了正在谨慎开车的狗小子一眼。
鼻梁真挺,嘴唇看着也挺润。不薄不厚的,口感应该挺Q弹……戴新程不禁咽了下口水,目光又不自觉地滑到了那颗凸出的喉结上。啧,脖子真长。
虽说看一眼不收费,看两眼不交税,但戴新程还是麻利地收回了目光。吃素三年的高僧,最看不得的就是他喜欢的模样。毕竟阅片儿无数,戴新程早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模样儿的。
他喜欢干净纯澈的,不用比他自己更加清俊雅致,但是起码得好看。否则做的时候转头回眸,岂不扫兴?
萧靖虽然阅人无数,皮囊跟他相比不算纯澈,但是萧靖的灵魂是无人可以沾染的透明。而这个狗小子,灵魂都黑透了,可是长相就是特别干净,像阳光下晾晒的新洗的白T恤那么干净。
如果他们不是师生关系,戴新程也不介意突发奇想地跟这块儿送到嘴边的小鲜鲜约个雪夜motel炮。
妈的,岁月真是把杀猪刀。他戴新程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约motel炮的境地了?
戴新程的思绪正拧巴着,忽见前面有辆明黄色的校车滑下了高速。
校车比小轿车大很多,也比小轿车重很多,在惯性作用下,便也滑出去了更远的距离,一侧直接撞到了一排树上。
“笑愚!靠边儿停车!”戴新程边说边拿出手机拨打了911。
之前那些小轿车滑下去之后也就是歪歪扭扭地停在了雪地里,车看起来没事,车里面的人肯定也会自己打电话叫警察。可是这辆school bus不一样,校车冲下高速撞了树,这是车祸。而且校车里面万一坐满了小孩儿,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受伤的。
“我们过去看看!警察说一路都是车祸,人手不够,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戴新程打完电话,李笑愚也打着双闪在硬路肩外的雪地里停下了车。
“好。”李笑愚穿好羽绒服下车、锁车,戴新程已经跳下车一步一个脚印地往校车那儿跑了过去。
校车里坐着一整支曲棍球队,除了教练和司机之外,都是十来岁左右的小孩儿。校车冲下高速时,大部分孩子都没系安全带,而且都在睡觉的状态。车里还有大包小包的曲棍球装备以及没绑好的曲棍,车以撞树就叮了咣啷地砸下来很多。
教练跟戴新程说,车上大概有五个孩子伤势严重,需要马上去医院。
戴新程立即问李笑愚:“要不你开车带教练和这五个孩子赶紧去医院?”
“那你呢?”李笑愚一边问着戴新程一边直接把车钥匙递给了教练。
“你车里坐不下,我跟他们在这儿等警察吧。司机说校车没事,可以坐里面儿开着暖气等。”
李笑愚立刻抱起一个骨折的小孩儿往自己车那边走,并对抱着浑身是血的小孩儿的教练说:“You take the kids in my car. We wait here.”
戴新程和李笑愚帮着教练和司机将受伤的小孩儿转移到四驱雪胎SUV里,教练向他们匆匆道谢,都来不及交换手机号,便开车驶向了附近并不近的医院。
“赶紧去校车里,别着凉。”
李笑愚揽着戴新程的肩往校车走,戴新程才想起来说:“忘了把手机号给那教练,你该跟他们一起去的。”
“没事儿,丢多少辆车都不能把你给丢在冰天雪地里。”
戴新程无奈地填上了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司机和那帮孩子肯定有教练的手机号,我丢在冰天雪地里也死不了。”
两人上校车后坐到了最后排最冷的位置,把前面暖气较足的位置留给了吓坏的孩子们。
戴新程又给911打电话催命,可是中西部大农村本就人烟稀少、警力不足,何况又是车祸频发的大雪天。警察听他们一车人没有性命之忧,一时半会儿就是来不了。
校车为了保持供暖就一直在烧油,可是这辆校车本就不剩几格油了。
“咱们叫朋友从村儿里开几辆车过来把咱们和一车孩子接走吧,不然一会儿真得冻死。”李笑愚说。
“从村儿里开过来也得俩小时,人家路上别再出什么事儿。”戴新程翻着手机通讯录说,“不过也只能麻烦朋友了。这一车小孩儿都是外州的,家长也来不了。”
于是两人分头给朋友打电话,结果打了一圈,愿意大老远迎着风雪、冒着危险做义工的人并不多。
两个多小时之后,两人叫来的朋友开着五座或七座的车,陆陆续续把那些小孩儿拉到附近的旅店里取暖。期间有辆警车为他们逗留了片刻,见他们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便匆匆离去。
汽油耗尽,供暖结束后,校车里温度骤降。
没被拉走的小孩儿们抱在一起取暖。孩子们把充满愧疚的、一直在哭泣的黑人司机大叔也拉进了他们抱团取暖的包围圈。
戴新程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正窘迫地找餐巾纸擦鼻涕,就毫无防备地被李笑愚一把拥进了怀里。
李笑愚敞开羽绒服搂着他,这就导致……完犊子了,戴新程迎面就把无处安放的鼻涕全都蹭在了人家李笑愚那件柔软、清香的羊绒毛衣上。
鼻子又不堵了。
好香。
戴新程感觉人家身上的羊绒毛衣简直像一团棉花糖,或者一片云彩。真令人飘飘然。
“不好意思……我狗鼻子拿你毛衣当餐巾纸了。”戴新程闷在李笑愚肩膀上说。
没想到李笑愚竟然按着他的后脑勺晃了晃,简直就像按着他的脑袋在肩膀上摩擦,边摩边说:“没事儿,擦。”
“……”戴新程正窘的不行,李笑愚又把他的脑袋按到胸口,换到了干燥部位,毛绒绒的,扎鼻子,但是真香。
“学长。”李笑愚的手掌仍按着他的后脑勺,动作霸道,问的倒是轻柔,“冷吗?”
戴新程闷在一片毛绒绒的胸膛上说:“还行,能扛。”
“那咱别扛了。”
于是李笑愚一手掀起羽绒服挡住了两人的脸,一手移至戴新程的后颈,低头吻上了戴新程的唇。
戴新程尝着他嘴唇冰凉,头脑一热,全身都烫了。
李笑愚吻得实在,久久不放。
等两人一同唇齿温热的时候,戴新程感觉浑身都融化般绵软了,唯有一处撑起了尴尬的坚强。
“唔……”戴新程赶紧推开了胆大包天的小本,语无伦次地说,“你这……不怕被我传染感冒了?”
“听说接吻可以提高抵抗力。”李笑愚十分坦然地放开了戴新程,却仍松松地抱着他,眯起眼睛看着他,笑意渐深,“学长,你好像发烧了。我吊了萧靖一个学期,你是不是一个学期没接吻,抵抗力变差了?”
戴新程大跌眼镜,心里咆哮着:我他妈的三年没接吻了才会对你这不怀好心的狗小子毫无抵抗力!
5. 买盒儿新的
戴新程不可抵抗也不可思议地在他的本科生怀里……睡着了。
他一整天没喝咖啡,又连续好几天都熬大夜赶制样品,精神实在撑不住倒是次要,主要是这小本执拗地搂着他,身上还散发着铺天盖地的、自然而怀旧的茶香。如此诱人的怀抱,不在里面安稳酣睡,难道要在里面想入非非?
于是戴新程硬着头皮斩断思绪,一咬牙,一闭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真的在暖融融的怀抱里睡着了。
“学长,你朋友来接咱们了。”
戴新程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警觉地环顾四周。
李笑愚赶紧撩开他额前的短发,轻轻掠过一个额头吻,安抚道:“放心,不是咱们组的。而且我跟人家说你在发高烧,睡晕过去了,让他先回车里,我陪你醒醒盹儿。”
“哦,走吧。”戴新程还是有点晕。
来接他们的是戴新程的本科学弟陆畅,生物工程系的博士生。之前戴新程带他写过一篇paper,戴新程是一作,给这学弟署名了三作,也成了学弟PhD生涯中的第一篇publication,所以学弟对他很是感激。
陆畅开车,李笑愚坐副驾准备陪聊、看路,戴新程坐在后面继续犯困。
“那帮孩子还有司机,我们都给运送到前面出口儿下去那家Motel 6了。”路畅汇报道,“警察说拖车公司估计明天下午才能过来把school bus拖走。”
“哦哦,谢谢啦。”戴新程说。
“话说戴学长你可真行,大冷天儿还呼朋唤友地为美国人民服务,不怕真出点儿什么事儿啊?” 陆畅说,“祖国母亲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培养出你这么一枝学霸花朵儿容易么?还有栽你手里的这朵儿含苞待放的物理系小学霸,真出点儿事儿,你们怎么跟父母交代?”
“你不来救我们了吗?”戴新程笑了笑。
“那是因为我大一就认识你,换别人我可不救!更别提是把自己扔荒郊野外的雪地里没着没落地冻发烧。” 陆畅又给李笑愚介绍道,“学弟我跟你说,你算是抱住科研大腿了。戴学长不仅学术牛逼,人也是全方位立体环绕声地牛逼!真冻死在玉米地里就太可惜了!”
“本科时期的戴学长是什么样儿的?”李笑愚问。
“一个字,帅。”陆畅笑道,“就是凭颜值当选了两届学生会主席那么帅。大四他不竞选了,说忙,结果有人替他报了名,选票不用拉就唰唰地往上涨,然后他发表完感谢致辞就禅位给别人了。那不逐名、不逐利的孤傲背影啊,真帅,挥一挥衣袖就能俘获多少系花儿的心!诶,话说萧学长呢?”
“提前毕业了。我们就是送他去机场,回来才碰上这事儿的。”戴新程闭上了眼睛,回想起大学校园,也回想起了自己以前还当过学生会主席。
“对哦,群里好像有人说过他今年就能毕业。你俩都太牛了,真是神仙眷……咳咳,祝你们继续牛逼下去。”
“谢谢。”
“所以萧靖是系花儿公敌吗?”李笑愚拐弯抹角地打探道。
“啊?”陆畅哑然,不知道戴新程愿不愿意对他手底下的本科生出柜,只能搪塞道,“怎么会?萧学长也帅,人又聪明幽默,当初也好多女生追他。”
“可是他追了学生会主席吧?”李笑愚不再拐弯抹角。
“呃……好像是吧。”
见陆畅尴尬地说不下去,戴新程才坦言道:“我跟萧靖已经分手三年了。”
“卧槽?!三年?”陆畅惊讶道,“咱玉米地校友群里那帮上下好几届、横跨n个系的人还经常说你们俩神仙眷侣呢!我记得前阵子还有人偷拍了你俩在Green Street一起买星爸爸的照片儿发群里了呢!”
“我很久没看群了。”
和萧靖分手以后,除了跟爸妈一家三口建的微信群之外,戴新程的群聊全都是静音的。一方面免干扰,一方面就是,他和萧靖的共同好友太多,共同存在的群聊也不少。萧靖一直在群里比较活跃,那他就只能淡出。
他以为萧靖早就在某个群里官宣过他们分手了,没想到俩人竟然都默契地没说,也不知道是为了保护对方的面子,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面子。
“不是……你们俩怎么就能分了啊?萧学长当初追你追的那么轰动校园……”
“你给萧靖留点儿面子吧,畅儿。”戴新程想,看来萧靖这几年没找他们的大学校友才会没人知道。
“真分了?”陆畅还是不信,“你们可想好了!你俩的匹配程度,不是一般人能羡慕得来的。”
戴新程说:“和平分的。都在玉米地待了三年,也没再追。”
“不是,戴学长,这我得劝劝你。萧学长当初追你追得那么凶,他那么好的人,也值得你反过来追一追的。爱情不论性别,都得共同努力。”陆畅仍在替一对传说中的神仙眷侣惋惜。
“可能我不太会追人吧。”戴新程自省道,“很多华而不实的事情,我做不到,也绝得没必要。比如萧靖喜欢做锦上添花的事儿,可我比较喜欢雪中送炭、病中送药这种,朴实一点的,难怪萧靖说,我让他觉得他在跟我一起变老。”
“不是……人不都在变老么?跟谁一起不会变老?戴学长你这叫成熟、可靠。”陆畅放弃劝和了,毕竟神仙的爱情和神仙的分手他都理解不了。
“我也赞同陆学长说的。”李笑愚突然主动扛起了陪聊大任,说,“让我学长睡会儿吧,我来跟陆学长你聊聊学术。”
“别,快别聊学术,我不想开车犯困!”
“那陆学长为什么读博?”
“学霸不都读么?我就属于读着读着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学霸的那种伪学霸,但是都读到一半儿了,不能半途而废吧?我打算混毕业就告老还乡,为祖国的老龄化问题贡献一份青壮年男人的生育力量,可没有你顶头上司戴学长那样儿的学术追求。”
“可是我学长今天还跟我说他其实也很迷茫,不知道毕业后应该去业界还是留在学术界。”
“他发那么多paper他不留学术界也太浪费了吧?”陆畅撇了撇嘴,“他就是非得去T1的学校走顶级的tenure track才是他定义的‘留在学术界’。实在不行就再搞两年postdoc呗,不过postdoc工资是真他妈低的一逼,跟毕业就跑硅谷大厂那帮同学相比,简直还不如去纽约市里捡垃圾。戴学长一贯对自己要求太高,PhD刚毕业就能走tenure track的人实在是凤毛菱角,他其实没必要那么拼。”
李笑愚和陆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三人终于安全返回了学校。
戴新程路上睡着了,李笑愚便让陆畅把车开到戴新程的破公寓楼下,说“我学长晚上还要做实验,我得跟着他学”,然后把昏睡刚醒外加高烧未退的戴新程半推半扛地给拽上了没有电梯的二楼。
陆畅临走前嘱咐他们赶紧把仪器预约取消了,都烧成这样儿了还做什么样品。
戴新程却说家里有退烧药,同步加速器的beamtime不等人,样品必须提前做好。
回家后,戴新程晕乎乎地打开冰箱拿出了一包速冻饺子,对正在厨房洗手的李笑愚说:“鲜虾豆苗馅儿行吗?你吃几个?吃完了咱们去做实验。”
李笑愚擦着手说:“学长你去沙发躺会儿吧,我来煮。吃点东西你再吃退烧药。”
戴新程哪能让客人自己煮饺子?于是仍站在厨房里拿锅、找碗筷,不料李笑愚直接从背后把他一抱,搂在怀里就连体般把他推搡到了沙发上,倾身就是一吻。
“你……”戴新程坐下之后反倒更晕眩。
“样品必须今晚去做吗?”李笑愚弯腰看着他,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
“嗯,仪器都book好了,另一台FIB坏了,这台白天根本订不上。这台万一再坏了就完蛋,所以得提前做出来。Beamtime很珍贵的,竞争也激烈,我提前一年写的proposal,等了一年,好不容易排上,不想错过。”
“那你先闭目养神,我一会儿陪你一起。”李笑愚起身去煮饺子,过了一会儿又走回闭目养神的戴新程旁边坐下,一手覆上他的手,说,“新程学长,我也不想错过你。”
两人吃完饺子,戴新程喝了一片泰诺,又去卧室拿了一件带帽子的白色加绒卫衣出来让李笑愚换上,说羊绒衫弄脏了,又问李笑愚sublease出去的公寓有没有交接好钥匙。
“交接好了。”李笑愚没接卫衣,直接脱掉羊绒衫,里面的棉质纯白T恤跟着掀起来不少,露出一段抓人的紧致腰腹。
戴新程垂眸不语,自然是将白皙的皮肤、紧致的腰腹,还有皮带的质地、颜色,甚至低腰牛仔裤没覆盖上的布料尽收眼底,连CK的牌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唔,黑底蓝字,还挺含蓄。
戴新程把很适合年轻小鲜肉的白色卫衣递了过去,说:“我衣服,新洗的。”
“我没洁癖。”李笑愚套上了卫衣,“而且学长的味道很好闻,你的衣服给我穿,不洗也没关系。”
戴新程连摇头都觉得累,径自换鞋走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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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地下室的实验室安静得诡异,只有各种仪器的声音。
戴新程起初是一步一步地给小本讲解实验步骤,李笑愚却说:“理论知识先不用讲了,具体操作我看着就能学会。你该干嘛干嘛,等弄完这一批,下一批我操作,你看着。最后一批还是我操作,你趴旁边睡觉就行,有问题我问你。”
于是戴新程便没有非要好为人师地讲解,确实就是该干嘛干嘛。李笑愚在戴新程的笔记本电脑上建了个记步骤的文档,边看戴新程做实验边敲敲打打地详细记录步骤和过程。
戴新程看小本还挺细心认真,第二批样品果然就让小本自己上手操作,却又突然想起来这孩子应该没有这台仪器的操作许可,跟他说还是我来吧,你不能违规操作,没想到小本却说:“我有access,之前在其他组里做过实习,也做过training,只是没有亲自上手操作过。”
而且小本还拿出手机,翻出邮件里的training certificate和access approval给他看。他见两者都没有过期,便放手让小本去做了。
退烧药吃了犯困,就算不吃,戴新程也有点撑不住了。这么贵的仪器,他可不想大半夜疲劳操作的时候给弄坏了。既然小本不疲劳,就让小本上吧。
事实证明,这个小本并不莽撞,不确定的步骤会严谨地问他,拿不准的地方也不会盲目继续。连学习带摸索,第二批样品的制作用时的确长了些,但好处就是,第三批样品小本可以独立完成,戴新程竟然真的高枕无忧地趴到桌上补了一觉,还出了一身薄汗。
早晨七点,两人从实验室出来,早起的鸟儿仍然吱吱呀呀地啼叫,但是戴新程已经不再烦躁。小本陪他走回办公室,他将做好的三批样品放进了真空箱,小本也已经把U盘里的图片全都转入了他的电脑里。
戴新程不禁感激老板赐给了他这么贴心的一个小本,心情舒朗地对小本说:“多谢了,你赶紧回家吧,我会跟老板夸你的。哦对,等我下午睡醒再把APS那边的东西发给你。”
“好啊,回家。”
李笑愚应了,却一路从办公室跟着戴新程走下楼梯,走出楼门,又几乎跟戴新程并肩而行地走回了戴新程的破公寓。
“你怎么又把我送回来了?赶紧回吧,我没那么脆弱。”戴新程一边拿钥匙开锁一边说。
“跪求学长收留。”李笑愚却是一边说着“跪求”一边长腿阔步地推门而入。
戴新程:“……”
李笑愚关门换鞋:“我房子sublease出去了,钥匙都给人家了。大冷天的,我无家可归。”
戴新程被气乐了:“你不是阴谋让萧靖睡机场吗?怎么不怕我让你睡办公室、实验室去?”
“你不会的。”李笑愚将戴新程搂入怀中,整个脸都埋在戴新程的颈窝间蹭着,边蹭边说,“因为你喜欢在我身边儿睡觉,尤其我抱着你睡的话,你能三秒入梦。”
戴新程回想着自己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睡过哪几觉,竟无言可怼。
“我先去洗个澡,然后抱着你睡到下午。”
“……”戴新程从没被谁安排得这么明明白白过,竟然头晕脑胀地给无家可归的小本拿出了一套新洗的睡衣,以及新洗的内库。
李笑愚也未耽搁,洗完澡从里到外地换上一套衣服就把牙刷了,说用的是从厕所抽屉里翻出的新牙刷。戴新程也刷了牙,但是只洗了脸,故意没洗澡,这是他为人师长、守身如玉的邪门方法。
不过李笑愚除了闭着眼睛抱着他睡觉之外,连亲吻都没再索取。
看来邪门方法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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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新程恬不知耻地一觉睡到了下午。
他见李笑愚正躺在旁边安静地玩儿手机,于是自然而然地凑到了手机屏幕那里,震惊地发现这孩子看的居然是Advanced Photon Source同步加速器的物理原理介绍。
戴新程立刻清楚地意识到,他这是跟自己带的本科生……他妈的睡了一觉。
虽然什么也没干,但是……好像正是因为什么也没干,这一觉才睡的极不寻常。而且准确来说,并不是什么也没干,是小本搂着他入睡的。
“学长醒了?”李笑愚放下手机,躺进被窝里又把戴新程揽进了怀里,“嗯,出挺多汗的,看来退烧了。家里有体温计吗?咱们量一下。”
“没有,以前从来不发烧。”戴新程的脸又被闷在了李笑愚胸前。
“那看来萧靖也从不发烧。”李笑愚促狭一笑,不待戴新程回答,便将两个人同时翻了九十度,欺身压到戴新程身上,在戴新程耳畔轻声问道,“学长,你是一个学期都没有,还是三年都没有?”
“没有……什么?”戴新程半边身子瞬间就麻了。
“没有被恋人捧在手心里呵护。”
李笑愚撑起身子认真地与他对视,清澈的双眸慢慢点缀了星星点点的湿润。
“我……”戴新程不明所以地看着眼眶忽然红了的李笑愚。
“对不起,新程学长,我来晚了。我也在咱们的校友群里,我也以为你一直都和萧靖在一起。我是看他快毕业了,知道你们马上就异地了,才大着胆子去逗逗他,看看你们俩的感情有没有可能被瓦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摸清了萧靖不找大学校友的规律,就注册了一个马甲号儿撩了撩他。他以为我是大一就在这儿读的纯正美本,对我没防备,一来二去的,我居然就撩上了他,而且他还就喜欢我那么若即若离地吊着他。后来他非要搬到我那儿住一学期,我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了。”
“我本来特别庆幸他这一学期光顾着跟我玩儿爱情游戏而忽略了你,盘算着把他这么个出轨渣男送走以后我就立刻马上开始追你……”
一滴泪水落在脸颊上的同时,戴新程已被李笑愚再次吻了上来。
“对不起,学长,我来晚了……”
“早知道,我大二刚转过来的时候,就该直接来找你。”
捎带歉意的话语夹杂在温润的吻里,令戴新程心疼又无力。不知心疼的究竟是李笑愚还是他自己,也不知无力的究竟是李笑愚还是他自己。
错过的年月比什么都虚假,身体的反应却比什么都诚实。
戴新程不知道李笑愚这学期是怎么跟萧靖玩儿恋爱游戏的,但他自己是的的确确三年都没有与人欢愉。
他怎么会不渴望面前这样一具年轻有活力的身体?
他怎么抵抗得了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一呼一吸间释放出的诱惑力?
感受到戴新程身体上的接纳和渴望,李笑愚便开始肆意掠夺起戴新程的每一处敏感。
“有那个么?”李笑愚轻舔了一下戴新程的耳尖。
“哪个?”戴新程嘴上问着,却抽身去拉床头柜抽屉,从中翻出一个没拆包装的小纸盒子。
上面印着中文的“杜蕾斯”,不是英文的Durex。
李笑愚立即将小盒子夺了过来,拿在手里研究片刻,忽然笑着把盒子一丢,抱着戴新程就把人亲了个七荤八素,却再不碰戴新程的敏感之处。
戴新程醍醐灌顶般豁然明白了萧靖在电话里的善意提醒——
“他好像脑子有毛病还是哪儿有毛病。而且我必须奉劝你一句,别着他的道儿。”
所以这就是李笑愚跟萧靖玩儿过的招数吗??
情到浓时,憋着不做?!?!
戴新程不禁挣扎着瞄向被李笑愚丢到地上的小盒盒,也不记得里面具体有几个。
着了道儿的戴新程十分不爽,奋力要起床,黑着脸自暴自弃道:“不做我也得去洗个澡。”
“新程学长,你怎么能这么可爱?”李笑愚压着戴新程不让他动,使劲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不知道那盒儿老古董都过期了吗?你去洗澡吧,我去买盒儿新的。”
闻言,戴新程黑着的老脸“唰”的一下又红了。
那还是他来美国读博以前在国内买的,当时也没买几盒,但愣是到现在都没用完。
6. 盘中餐小鲜肉
李笑愚停好戴新程的车,又拿戴新程的钥匙开门进屋,手上拎着Walgreens的塑料袋。袋子虽小,里面装的东西倒是不少。
戴新程洗澡的时候自己解决了一发,此刻焕然一新、精神抖擞地在厨房蒸速冻小笼包,自觉又是一条为人师表的好汉。
“回来了?晚饭吃蟹粉小笼,ok吗?”
“学长o我就k。”
李笑愚把袋子随手放到戴新程身后的餐桌上便走到厨房的水池前洗手。
小餐桌是戴新程和萧靖刚到美国时在学校的交易论坛上买的n手旧货,本来四脚不齐,摇摇晃晃,放上一袋沉甸甸的东西便像跷跷板一样,摇一下,换边,又立刻稳定了
戴新程用余光估量了一下那袋东西的重量,不禁骇然,却又心痒着跃跃欲试,盘算着这孩子到底剁手了多少盒儿,难道Walgreens今天有买一送n的促销活动?
李笑愚刚从天寒地冻返回暖气融融,自然也是清醒又正经的。他洗完手就去翻那只并不透明的塑料袋,从里面掏出来三样东西:手持红外体温计、Airborne维生素泡腾片、Advil止疼退烧多功能神药。
李笑愚拆着这三样东西的包装,戴新程则汗颜地瞥向那只仍盛着东西的购物袋。看那鼓囊囊的体积……怎么还有那么多盒儿?!
李笑愚一手撩开戴新程额前的碎发,一手持着红外体温计,对着额头按了一下,说:“烧是退了,但是以后千万别吃过期药品了。”
一听“过期”俩字,戴新程竟莫名地脸红心跳。
李笑愚又指了指垃圾桶,说:“刚你洗澡的时候我把过期的计生用品和药品都给扔了。”
唔,计生……“药品”?
我有那种东西么?
戴新程赶紧走到垃圾桶前,低头瞅了一眼,却被蟹粉小笼包的包装挡住了向下深究的视线,只好尴尬地去拿一旁柜子里的电动烧水壶,转身烧了壶热水,准备冲两杯永和豆浆粉。黑豆的,护发,养肾。
“真默契啊学长,我刚要给你烧水。”戴新程刚抬手去拿柜子上的黑豆豆浆粉,李笑愚就从背后环住了他毫无遮挡的细腰,并且左手拿着维生素泡腾片,右手拿着Advil神药,亲着他的脖子说,“你囤的维生素、泰诺、止疼片全都过期了,给你买了新的,不吃也得定期扔掉。一会儿咱先喝泡腾片。”
戴新程的脖子已经酥到失去理智,从未想过脖子上那点儿皮肤竟然能如此敏感。大概是以前萧靖从来没有用这个姿势抱过他吧,也从来没有抱着他说过这么体己的话。
“那个……”戴新程突然忘了要说什么,只觉得自己是真的未老先衰了,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需要关爱?
“学长,你脖子红了。”又亲了一口,李笑愚才放开他。
戴新程武功尽废般颓然走到沙发前坐下,目光却不自主地又移回了小饭桌上那只不透明的塑料袋。
见李笑愚玩味地看着他,戴新程轻咳一声:“Receipt拿来,我给你报销。”
李笑愚直接把袋子提起来打了个结,转身将袋子放入洗手池斜上方的柜子里,跟应急药物摆在一起,说:“我使用的东西,不用你来报销呀。”
戴新程哑然。
无论药品还是计生用品,不都是他戴新程使用的么?怎么就成他李笑愚使用的了?除非这小本想大逆不道地使用他戴新程!No way,这绝无可能。
现在他戴新程烧退了、清醒了,认为这事儿必须一开始就说清楚,接受不了就及时止损。
“笑愚啊……”
但是戴新程实在是没有约那什么的经验,当初他也没好意思跟萧靖开这个口,而是萧靖自然而然引导的他。现在要他开门见山地跟这孩子说清楚,他突然就不知道怎么说。他们毕竟不是一男一女,这个事儿确实得协商,可又有什么好协商的呢?萧靖在电话里不都已经跟他预告过了么,说这孩子必须得在上面儿……说你们俩不合适……
“学长,你感觉好点儿了吗?要不你把进APS做实验的申请表发给我,我填一下赶紧交了,然后赶紧做training?”
“哦好。”戴新程顺着小本递来的台阶就蹭蹭往下跑,伸手拿出旁边书包里的电脑一通搜索,把有用没用的几个链接一股脑粘贴到一封邮件里,最后连自己一作的几篇paper和他正在看的文献也一起attach到附件,一键发送给了他无颜面对的本科生。
毕竟人家就算没把他当老师,也把他当学长,可是他却把人家当成了……司机和陪睡员?甚至还产生了一瞬……那什么友的邪念。
戴新程深感堕落,暗骂自己怎么能越活越不要脸,越活越纵容诚实的身体行走在思想品德的前面?
“收到。”小本低头打开了手机里的新邮件,说,“一会儿吃完饭我去办公室把包儿和电脑拿回来就开干。”
开……“干”?
戴新程实在数不清自己的思路已经歪过多少回。
干。莫不是这几年实验做太多了,患上了轻度强迫症?不就是到手的炮因为过期的计生用品给耽误飞了吗?至于对着这块儿盘中餐小鲜肉耿耿于怀吗?
既然耿耿于怀,那就敞开心扉吧。
于是戴新程又绕回到之前的思路,埋头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正色道:“刚你给我买药和买套的钱,我得给你报销。你用Venmo还是Paypal?或者我也可以用本月最佳汇率给你微信支付。”
李笑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到戴新程面前帮他合上电脑,单手撑着沙发靠背,俯身直视着戴新程,说:“学长,咱俩能别有金钱交易吗?不然我会觉得……不是被你约泡了,就是被你包养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药是给我吃的,那个……套也是给我用的。”戴新程窘迫地笑了,“赶紧给我个账号。”
“懂了。”李笑愚又向前凑近了几厘米,“药是给你吃的,套的话,你实在想用你也可以用,但你人是我的,所以你吃的、用的就都得算我的。”
“所以你不介意在……”
下面儿?
戴新程的老脸已经挂不住,主动躲闪了李笑愚直勾勾的目光。
“新程学长,我的确是想算准了你跟萧靖分手的时机才来找你的,但我不是趁人之危来炮你的。”李笑愚严肃认真地说,“我喜欢你,不是只想上了你那种喜欢。”
“那是哪种喜欢?”戴新程再次迎上了那道诚恳的目光。
难道是不介意我上了你的那种喜欢??
此念一出,戴新程觉得自己已经原地崩盘,眼神便又开始四处躲闪。
“是要让你无法拒绝我的那种喜欢,是我也不会拒绝你的那种喜欢。”李笑愚低头轻轻亲了戴新程一下,明明只是在唇瓣蜻蜓点水,却在戴新程心里绽放出旖旎涟漪,只因他补了一句,“是追了很多年,终于追到你眼前的那种喜欢。”
7. 我为什么要等你
戴新程的身体素质很好,睡了一天,退烧之后浑然觉得朝气蓬勃。他很清楚,这久违的朝气绝对是被体内躁动不安的荷尔蒙给带起来的。而唤醒他沉睡已久的荷尔蒙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小本。
无所谓人家究竟觊觎了他多久,反正从初高中开始直到跟大学同学出柜,戴新程这一路都有的是人觊觎他。
以前有的是人排队给他献殷勤,他挑三拣四地排除那些骚扰还来不及,到最后简直都追求自己待着躲清静了。结果这几年清静躲大发了,也时常感到寂寞,既然有块小鲜肉主动跑到嘴边,戴新程实在却之不恭,也根本不想推却。
他还是第一回垂涎一个人……垂涎到立刻就想亲上去。
于是他抬手覆上李笑愚的后颈就把人往下压到了面前,扬着下巴便亲住人家的嘴巴。
李笑愚单手撑着沙发背,倾身回应戴新程,渐渐支撑不稳,整个人把戴新程扑倒在沙发上,点燃了两人的火种。
戴新程觉得李笑愚的力道远大于技术水平,但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刚发完一场烧,身体尚虚弱。总之他不得不承认,他被李笑愚压着,怎么也挣脱不了。李笑愚就像圈住了一只好不容易追到的猎物一样, 作势要把身下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戴新程从来没被这样肆意掠夺过,一时间大脑空白,失了先机,丢了理智,便任由李笑愚亲得他每寸皮肤又疼又燥。
“学长……”李笑愚停在戴新程颈间,气息凌乱,“我能试试么?”
戴新程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要试什么,就已经被李笑愚抓着肩膀和侧腰给翻了个脸朝下。
李笑愚单手抓着他的双腕,令他无法挣扎。这姿势……戴新程不禁感到害怕,心想这小本莫不是要强了我?!
蒸锅里还蒸着速冻小笼包,呲呲的声响将戴新程的理智全都拉了回来。
“先……先吃饭?”戴新程呼救道,“蟹粉小笼……蒸好了。”
“可我想先吃你,怎么办?”李笑愚浑身蛮力,声音倒是轻,贴着戴新程的耳朵,吹一口气便将一句话温温柔柔地送了出去,“学长,我就在外面试试,行吗?”
李笑愚舔了一下他的耳舟,戴新程的思维便又一次卡壳了。
在这一刹那卡壳的默许下,李笑愚果然没用手指也没拿润滑,只将原始的炙热紧紧贴着戴新程那块从未被人染指过的私密领地,就这么生疏却猛烈地动作了起来。
背后的人从始至终真的就守在“外面”尝试。戴新程悬着的一颗心是安放了下来,但是火却越烧越旺。身后的人没有实实在在地强了他,却精准无误地勾引到了他。他自诩温柔,但身后的人在温柔之上似乎又多了一份试探和小心。这是对他的敬重和珍惜,戴新程不会不明白。
戴新程感受的到自己的欲望、对方的欲望,但他还是头一次在做爱的时候感受到对方源源不断的给予。
每一下摩擦都是一次给予,却没有丝毫的要求和索取。
身后只露出那块正被巡视却未被占有的领地,卫衣也还盖着整片后背。
李笑愚拽着他的卫衣说,别着凉。
戴新程却在体验着前所未有的滚烫温度——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温度。
李笑愚手掌的皮肤很细腻,是读书人的手。读书人的手伸向戴新程身前,握力适中,没有令人疼痛或紧张的压迫感,而是循序渐进地,从包容到刺激,再到护送至顶峰。
戴新程刚才洗澡的时候已经自己解决过,但是自己的手毕竟跟别人的手完全不同。李笑愚敏锐地观察和感受着他的反应,最后用手帮他挡着,没让他弄太多在身上或沙发上,顺手抽了几张餐巾纸囫囵擦好就扔到了地上。
戴新程瘫软在小年轻的身子下面,等身后的小年轻用他的身体自行解决。他无望地想,这会儿才是特么强了我的绝佳时机……
不过身后的人没有逾矩,过不多时也用手挡着,没弄到他的衣服上。
戴新程抓过餐巾纸递到身后,听身后的人窸窸窣窣地清理,侧头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可爱。”李笑愚替戴新程拽上居家裤,起身去扔纸团,顺便洗了手,又把蒸锅下的电热灶给关了。
戴新程也算是在人家身子下面休息了一会儿,当即坐起来跟到厨房,掀开锅盖,一室温馨。
李笑愚转身亲了他一下,说:“我来盛,你要不要先洗个手?”
戴新程洗着手坦言道:“笑愚,我不管你认识我多久了,今天是我认识你的第二天。我从来没想过……认识一个人才刚第二天就这样儿。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轻浮。”
“我不介意你对我轻浮啊。”李笑愚将擦手毛巾递给了戴新程。
戴新程继续认真地说:“但我目前……对你确实就只有很肤浅的、由荷尔蒙主宰的喜欢,因为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谈不上其他程度的喜欢。你能接受吗?”
“我很荣幸,你的荷尔蒙能够喜欢我。”李笑愚把毛巾挂回原处,笑着说,“也很开心,是你的荷尔蒙先喜欢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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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将一屉小笼包和两碗醋端到摇摇晃晃的餐桌上,一起吃了相识以来的第三顿饭。
戴新程还是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感问题不知所措,毕竟一切都太失衡。说白了,他一个博士生只是一时兴起,人家小本却是连住处都舍弃不要了的破釜沉舟。
而且人家小本还说漂亮话鼓励他,老博士只觉羞愧难当、无比汗颜。
吃着饭,老博士正准备跟小本聊聊学术,没想到小本竟一马当先地帮他安排起了前程:“学长,你想申T1教职的话,再来两三年postdoc攒个大paper怎么样?我读博陪着你。”
戴新程乐了:“那万一两三年攒不出大招呢?谁能赔我三十岁以前的所有投入?”
“我赔你。攒不出来就当你是故意停下脚步等我到三十岁。”
戴新程被灌汤小笼包里的热汤烫了一口,心尖都烫颤了。
“我为什么要等你?”老博士笑剜了小鲜肉一眼。
“因为你一个人向前走就会变老,等我一起向前走则不会变老。”李笑愚托腮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因为我一直都记得你最可爱的模样。”
8. 优质光源
自己是不是可爱戴新程不知道,他只知道李笑愚这个狗小子赖在他的破公寓里,活活把好好的单身公寓给赖成了二人世界,也把戴新程感冒发烧外加送走老情人儿时最疲惫、最狼狈、最无措的模样给看了个精光。
二人世界可真是一人一狗。
李笑愚是人,他戴新程是狗,等着人喂养伺候的狗。
李笑愚早睡早起精神好,一个人就承包了给他泡咖啡、取外卖、盯实验、当司机的所有任务。这小本放现在基本可以叫秘书,放古代简直得叫太子伴读!老博士美滋滋地想。
心情愉悦,物资充足,戴新程的感冒就好得很快。
他如期带着这位美其名曰来组里实习的小本和他们一起做的实验样品去了APS,Advanced Photon Source(先进光子源)。APS隶属于伊利诺伊州北部,芝加哥西南郊区的Argonne National Laboratory,美国阿贡国家实验室。
从学校到国家实验室大概两小时车程,本科生开车,博士生讲课,从美国国家实验室的历史脉络讲到同步加速器先进光子源的物理原理。
究其原因,可能是戴新程还是想在李笑愚心里留下点光辉形象,好歹做个良师益友,不能让老板派给他带的小本小觑了他多喝的四年墨水儿。
滔滔不绝地讲了一路,李笑愚似知他所想,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打断道:“学长,别只喝墨水儿,不喝水。”
戴新程喝了几口水,还是难掩焦虑:“前两年疫情,APS比较难进。好不容易重新大量对外开放了吧,听说4月份又要升级电子存储环,把亮度提高500倍。设备升级就要搞一年,所以这次恐怕是我读博期间最后一次去APS了。不成功便成仁。”
“你说它是运行了28年的大设备,那确实也该升级了。”李笑愚又在开车之余给戴新程递过去一袋奥利奥饼干,安慰道,“你想啊,比你低一届的那些想来APS做实验的学弟学妹们,岂不是要空等一年?能争取到这次beamtime已经是你科研道路上摘取的一颗幸运星,咱们心怀感恩地尽人事听天命就行。既来之则安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戴新程咔哧咔哧地嚼着奥利奥,嚼了满嘴饼干渣,郁闷地说:“不是你的paper,你当然佛。”
“我可不佛。”李笑愚说,“自古将军带小兵打仗,那是各有各的紧张。你是将军,你得拼业绩,我是小兵,我是舍命陪君子。但我是个高情商的兵,我不仅卖命,还想一路把将军给哄开心,等将军成功了还不忘分我一杯羹。做实验嘛,紧张兮兮也是做,开开心心也是做。”
李笑愚确实用独特的比喻把戴新程给逗乐了。戴新程笑道:“你这哪儿是卖命?卖身还差不多。”
“还是学长用词精准。”李笑愚嘴上说着恭维话,却同时不恭不敬地抬手捏了捏戴新程的脸颊,说,“一焦虑你就讲学术,真可爱。”
“你能好好开车么?”戴新程喂了李笑愚一块饼干,赶紧堵上这狗小子能说会道的嘴。
“我也想好好开车啊,可你前两天不是感冒了吗?”李笑愚叼着饼干,口齿不清地说,“我不趁人之危。开车的事儿,得在健健康康的情况下你情我愿,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能精神抖擞着两情相悦。”
嘴上一开荤,话就收不住。李笑愚叼着的饼干终于掉了一半,落在他大腿上。
正赶上前面一辆车超车并线,李笑愚没来得及管那一半饼干,戴新程就伸手过去帮他拿起来。奈何李笑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动了一下腿,那半片饼干立刻就顺着大腿滑落到了两腿之间的最尴尬处。
戴新程只得中途停手,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他看到李笑愚的余光里好像都泛着坏笑,当即又听李笑愚说:“怎么不捡了?”
戴新程翻了个白眼:“高速路上性骚扰司机,你不要命我还要。”
“那下一个出口,咱下去找片玉米地停车,司机让乘客随便骚扰。”李笑愚边说边从尴尬处掏出那片还没被他坐碎的饼干。戴新程一把抓过来就扔进了垃圾袋,扔完就望向窗外,竟不自觉地在白雪皑皑的平原上寻觅着一片玉米田。
这大冬天的,玉米早被收割了!戴新程暗骂自己愚蠢。
“别找了。”李笑愚启动了四驱宝马车的辅助驾驶模式,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搭在了戴新程的左大腿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敲着,“等明年咱俩毕业的时候,玉米就长高了。到时候肯定满足你一场‘野外农家乐’!还可以打开全景天窗在玉米地里看星星。啧,就是不知道,咱俩会是谁在看星星。”
野外农家乐?!
戴新程轻咳一声,推开他的手,严肃道:“手拿走。”
李笑愚立刻听话地拿开了放在他大腿上撩拨的手,却一把握住了戴新程的手,并且继续开着口头车:“我想让学长看星星。我背朝银河,只看学长你。”
李笑愚的手掌温暖无汗,拇指指腹摩挲着戴新程的手腕,一下下的,把戴新程的脉象都摸乱了。
他当然明白这狗小子说的看星星是什么意思。谁在下面双腿大开地躺着,谁就能面朝天窗地看星星;谁在上面辛勤耕耘,谁就背朝银河。
李笑愚在开车,各种意义的“开车”。戴新程起初是不敢挣开他的手,怕影响道路安全,后来却是忘了挣扎。
让我在下面,还美其名曰让我看星星……唔,好个背朝银河的狗小子。
戴新程神游天外,嘴角噙笑,问道:“大半夜你不看星星,看我干嘛?”
李笑愚托了托墨镜,说:“当然是因为你比星光更璀璨。”
“呵呵!”戴新程被这么一句俗套情话拽回了现实里的大白天,只觉高速两边一望无际的雪地反射着青天白日的阳光,很是晃眼。他清醒地说:“料你一个学物理的,小狗嘴里也吐不出什么新颖的象牙。”
“象牙也得拿给识货的人。我以为学长知道‘璀璨’到底是什么意思。”李笑愚不紧不慢地说,“我的意思是,你光彩夺目,像同步加速器产生的X射线一样,是可调、可控的高强度、高分辨率、连续谱的,对各大科研领域来讲都是无可替代的优质光源。”
“你还真会现学现卖。”戴新程不以为意。
“我们看到的星星都是恒星核聚变时发出的光,来自几年前甚至几万年前。”李笑愚握紧了戴新程的手,“我不想看那么遥远的过去,我只想看几纳秒前的,眼前的你。所以我一直都在加速前进,才能勉强追上你的光芒。”
“我就是个没混出什么科研成果的穷困留学生,有什么光芒值得你挖空心思来撩我?”老博士心动归心动,理智归理智。李笑愚把他比作天上星,他觉得受之有愧,也就顺理成章地认为李笑愚夸夸其谈,都是套路。
这种满嘴套路、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小子,就得给他个下马威。
“你的光芒,波长在人类的可见光范围之外,肉眼看不到,所以我都在用心接收。”
李笑愚的回应果然驴唇不对马嘴。
戴新程抽回自己的手,挑衅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帅?”
李笑愚抬手抚了抚他的头:“我的意思是,萧靖不是人。”
“……”
戴新程扭头不看李笑愚,可是小司机还是对老乘客上下其手,一会儿拉手,一会儿摸头。小司机身高臂长,老乘客躲都躲不开,浑身上下直至心里都被撩起了火,早就把属于萧靖的回忆和不甘烧成了灰。
他现在只想找个出口下去,让李笑愚这小混球儿在荒郊野岭里了解一下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看个屁的其他恒星。我让你面朝天窗,就看头顶的这颗太阳!
“下个出口,找地方停车。”戴新程沉着嗓子,忍无可忍。
“下个出口就到Argonne了,建议学长忍到Guest House。反正为了省经费,咱俩订的一间房。”李笑愚捏了捏戴新程的耳垂,看破且说破。
9. 焦虑,紧张
美国阿贡国家实验室的前身是位于芝加哥大学的冶金实验室,成立于1942年。二战期间,在“曼哈顿计划”的扶持下,该实验室建造出了世界上第一个核反应堆——芝加哥1号堆(Chicago Pile-1, CP-1)。CP-1当时就隐蔽在芝加哥大学的体育场馆下方。
二战后,冶金实验室迁至芝加哥郊外,正式更名为阿贡国家实验室。至今有三位物理学奖得主来自阿贡国家实验室,包括负责设计建造CP-1的恩里科·费米。
戴新程说,这种规模的实验室绝对是一座物理学圣殿。
不是因为它研究过什么、造出过什么,更不是因为有多少篇paper出自这里。单单只是用物理学原理建造出这样庞大的科研仪器,把电子同步加速,产生可控的高能射线,也就是光子,就已经是集物理学之大成。
戴新程的实验在Beamline 26 (26号光源),下午3点开始,紧接着工业界的一个实验。将近三天三夜的beamtime(光源时间),每一秒都属于戴新程写的实验proposal。
两人按时开到Guest House办理入住,可惜只来得及放下行李就得去吃午饭,然后赶紧去纳米材料中心找这束光源的负责人商讨操作流程。
负责人是阿贡实验室纳米材料中心的全职staff科研人员,基本都会按时下班,不会24小时陪同做实验,所以他们要在人家下班前把一切流程对接完毕。
这顿午饭也很重要,因为接下来的三天三夜,他们需要连班倒,吃饭没点,只能靠咖啡撑着。老博士舍不得饿着自己的本科生。虽然李笑愚看起来精力充沛,但来过beamline的人都知道,没日没夜地连续盯几天实验下来,谁都会熬得精神不济,只想蒙头大睡。
见戴新程一本正经地拿着一箱子样品把时间安排得很紧凑,李笑愚也就没再逗他,而是在和戴新程并肩而行路过数百台呈现着各种各样实验数据的显示器时老老实实且难掩惊叹地评价道:“这儿简直就像建在地表的一个……国际空间站。”
两人顺着光源数字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里往26号光源走,里面除了成百上千台显示器和电子线路,就是一扇又一扇铅质防护门,还有室内三轮车,以及或骑车或走路的科研人员、学者等等。
“既然你也是学物理的,不来这种地方看看,依我之见,就是学了个假物理。”戴新程说,“前年我跟着组里的博后第一次来这儿,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我晚上一个人骑三轮车在这里面转,看每一条beamline里的五花八门的复杂设施,看各种科研成果的海报,很难不惊叹于人类的智慧。”
“那你会想在这里工作吗?”李笑愚问,“住在大郊区与世隔绝,专心做大半辈子的科研,你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实话说,我不是没想过,对我本人来说,也不是不可以。”戴新程轻叹,“但我还有父母在国内,早晚会需要我照顾。他们不会来美国养老的,更何况是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陪我搞科研。其实吧,以前也还想过萧……”
“萧靖?”李笑愚打断道,“他那种人,肯定不会愿意陪你住在国家实验室附近鸟不拉屎的大乡村搞科研。学长,同样是留学、读博,他要的是找到高薪的工作,你要的是探索人生的意义。”
戴新程摇了摇头:“我没那么高大上。我就是想走得远一些,看的多一些,最好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小有成果,也不枉上那么多年的学。”
“不管你走到哪儿,我都会陪着你。我跟他不一样。”李笑愚凑到戴新程耳边小声说,“我是真心实意地追求你,任劳任怨地陪伴你。就算是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地方,只要你在,就蓬荜生辉。”
戴新程轻咳一声,提醒道:“工作场合,你少说几句不行吗?”
“我只是想缓解缓解你的焦虑。”李笑愚拍了拍戴新程的肩,说,“毕竟学物理的应该比谁都了解人类的渺小无知。我们都这么渺小无知了,我们正在焦虑的事情,自然也都不值得我们太紧张。样品都很好,一会儿按照流程做,再存好数据,就像大老板说的,不管数据走向如何,能来一次APS,就一定有故事可讲,有paper可出。”
戴新程点了点头,却又听李笑愚补上一句:“或者呢,就像学长你,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做好你自己,我就一定会来跟你表白。就算不是我,也会有跟我一样好的人来找你。”
要不是身处一座科学圣殿之中,戴新程真的很想捶这唠唠叨叨不停撩他的狗小子几拳。
他确实焦虑,焦虑到竟无意间跟李笑愚提起他曾经为萧靖考虑过那么多。
也许他不该和李笑愚再提萧靖这个人的。前男友,还是那么优秀的前男友,谁听了会开心?
可他为什么开始担心李笑愚会不开心呢?以及担心李笑愚会饿着、累着,会觉得没日没夜在这里做实验很无趣……
奈何实验迫在眉睫,戴新程来不及和自己解释,也来不及和李笑愚解释。
他坐在六台大屏幕前,一刻不敢松懈地仔细听beamline staff讲如何更换样品,如何将肉眼不可见的光源对准样品上同样肉眼不可见的纳米大小的位置,又如何存储和分析大量的数据……
调试,优化,再调试。经过整整三个多小时的高强度、零休息的商榷探讨,他们才终于在全职staff科研人员的帮助下确定了接下来将近三天三夜的重复性实验流程。
Staff下班走后,李笑愚才抽空给戴新程买了份晚饭,是小食堂里的墨西哥卷。
戴新程说:“APS里也就这个墨西哥卷还能凑合吃,你要吃不惯就明天开车出去买点儿别的。”
李笑愚嚼着味道清淡、无功无过的墨西哥卷:“学长,我是来陪你做实验的,帮你把实验做完、做好才是正事。你要总是这么为我操心,我会以为我已经得逞了。”
“你离得逞不远了。”戴新程靠在椅背上松了口。
他太累了,累了就容易心软,心软就容易松懈、松口。
“是么?”李笑愚疲惫地笑了,“我从来没觉得三天这么漫长过。”
“我也从来没觉得三天能这么令人焦虑。”戴新程也笑了。
“不是说了有我在呢,不用焦虑吗?”
“像我这种心大到组会演讲都差点儿睡过去的人,你觉得我在焦虑什么?”
“嗯?不是实验吗?”
“确切地说,是四分焦虑,六分紧张吧。”戴新程坦然道,“焦虑的是时间紧迫的实验以及无法确定的前途。紧张的是……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谁。我怕跟你进展太快让你觉得我不靠谱,又怕你觉得我倚老卖老地装矜持。我怕跟你讲学术你觉得无聊,又怕不跟你讲学术你觉得我肤浅。我怕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又怕你说着说着就不再哄我了。我怕不跟你提萧靖你觉得我还特别在乎他,又怕提起他你会介意,会不开心,会跟他比较,或者拿他挖苦我……”
“学长。”李笑愚的白球鞋碰了碰戴新程的白球鞋,“这儿全是摄像头,我就暂时不亲你了。虽然忍得特辛苦,但是才三天而已,我能忍。忍到你顺利做完实验,我会变本加厉地亲,从嘴开始,亲你全身。”
随着更多数据被顺利收集,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戴新程逐渐不焦虑了。原本的四分焦虑,六分紧张,在李笑愚的口无遮拦下,全部转化为紧张。
怕自己在床上表现得不够老辣,又怕自己在床上表现得过于游刃有余。
10. 那种喜欢
同步加速器的光源时间非常难得。因为难得,所以三天三夜都必须争分夺秒。
虽然科研经费不是自己掏腰包,虽然实验出了成果,发了论文也不会给戴新程发奖金,但此时的争分夺秒直接影响他的毕业速度,也或许对他五年后、十年后,甚至更远的学术生涯至关重要。
以前萧靖总怂恿他偷懒,说你少做出一个data point(数据点)又不会少块儿肉。他却反驳说:“成百上千个少一个的确没关系,但三五个少一个就不行。我们做实验科学的,不像你们做计算的。我们的数据很少,所以每个都重要。”
萧靖又问他:“你做一个data point要花十个小时,多做十个小时是给你加班费还是给你荣誉奖啊?再说发paper又不是发布新产品,你今天做还是明天、后天做,有什么区别?能歇就歇会儿呗。”
“你劝我偷懒没有任何说服力。”戴新程不想跟萧靖长篇大论地理论,只说,“你自己还不是各种高产,各种去conference(去学术会议发表演讲)。”
“你没听过一句话,说要把活儿都派给懒人做吗?”萧靖笑得很惬意,“因为懒人总能想出最快捷有效的法子。人要work hard,也要work smart。”
那年戴新程耸了耸肩,不听劝,还是顶着风雪出门熬夜做实验,彻夜未归。
后来萧靖跟他提出和平分手,戴新程还着实自我检讨了一番,自省是不是太工作狂了,是不是分给萧靖的时间太少了。
可是这三天三夜他也没能改变工作狂的习惯。
高能X光的光源时间很珍贵,纵然李笑愚这么诱人的一个家伙总在他身边晃,他也没什么空闲跟他打情骂俏。只有第一个样品放进去后有工夫跟李笑愚好好说话,等第一个样品的数据出来之后,再换第二个、第三个、第七十个进去的时候,他就必须把前一个样品的数据整理出来直接作图,这样就能赶在白天跟这里的staff scientist讨论问题。
令他欣慰的是,李笑愚除了隔三差五地说几句挑逗他的话让他瞬间清醒之外,就是问他实验和数据的具体问题。轮流休息的时间也一切听从戴新程的安排,从没提过让他偷个懒,少做一个样品之类的建议。
可能对于工作狂来说,没什么比支持他的工作更贴心的行为了。
两人的确是轮流休息,轮流值岗。
于是一个房间虽然放了两个人的包,但每次只有一个人回房睡觉。三个大夜都是戴新程自己熬的,他不敢放一个本科生夜里单独在beamline守着。万一操作失误,换样品时把人锁在铅门里,轻则一个按键关闭整个APS的三十四道光束,直接影响当晚和第二天的所有beamlines的实验进度,重则出人命。
李笑愚明白这种事开不得玩笑,所以也没跟他客气,晚上乖乖回房睡觉,白天精力充沛地欣赏戴新程顶着黑眼圈跟staff讨论数据,顺便盯着戴新程的操作,以防他疲惫困倦时手抖出错。
最后半天也照常一切顺利,到最后几个可做可不做的样品时,戴新程实在熬不住就回房去补觉,留李笑愚守在beamline换样品和收集数据。
从早晨八点睡到中午十二点,还有三个小时他们的beamtime就结束了,还有四个小时他们就该退房了。
李笑愚给他发了条短信,说两点以前就能做完全部样品,新的数据也都备份到戴新程放在beamline的笔记本电脑里了。
Guest house离beamline比较远,得开车,戴新程看数据心切,就打电话问能不能用李笑愚留在房间的电脑远程看一下beamline电脑里的数据。
李笑愚迟疑了片刻,把一串平平无奇的生日年月日开机密码告诉了他。
戴新程看过李笑愚的驾照,自然记得那是李笑愚的生日,刚要嘲笑一下这密码弱爆了,建议换,就见李笑愚的桌面照片居然是他戴新程……
而且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没看镜头的一张偷拍!
如果只是最近的偷拍也就算了,毕竟他也不是不知道李笑愚觊觎他。问题是,这张偷拍……年代也忒久远了!
“咳咳……你这桌面背景……”戴新程有点慌。
“哦……”李笑愚的大脑似乎也断路了。
“哪儿来的?”戴新程问得恍惚。
“我拍的。”李笑愚答得简短。
“这是我……”戴新程皱眉盯着屏幕里身穿蓝色运动校服的清瘦少年,“高二?还是高三?”
“高二。”李笑愚答。
“那……咱俩那个时候就是……校友?”
“嗯,那个时候,你高二,我初一。就……第一次看你做国旗下的讲话,所以……拍了一下。”李笑愚难得有些吞吞吐吐,“那时候……我矮。班里排队站前面,呃,离得近,破相机拍的还挺清晰。”
“你……”戴新程这几天熬夜熬得有些头晕,补觉醒来好像还是在做梦。
“学长,你不是要远程看数据吗?”李笑愚赶紧换了个话题。
“哦,对,看数据。”戴新程不知所措地说,“念一下我ip地址。”
李笑愚念完ip地址就举着手机不说话了。
戴新程安静地远程登入自己的电脑看数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几天前才认识的人叙旧。
“那我给你买个午饭带过去,然后咱们做完最后俩样品再跟staff打个招呼就回学校?”戴新程故作镇定地安排着。
“好,我等你。”李笑愚说。
“嗯。”戴新程赶紧挂了电话。
一声平平淡淡的“我等你”,竟然把他给弄哽咽了!
人果然不能缺乏睡眠,否则就很难控制情绪!
李笑愚,你到底等了我多久?!我又等了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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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买了两份墨西哥卷,又给李笑愚加了一大杯贼贵的新鲜水果。加了水果就超出老板给的per diem伙食预算,他不管。
“谢学长。”李笑愚接过午饭,闷头吃。
妈的,现在听这狗小子叫“学长”都要哭了啊!
戴新程用愤怒抑制着哽咽,狼吞虎咽地啃着手中味如嚼蜡的墨西哥卷。
李笑愚把水果杯推到戴新程面前,戴新程坐在办公椅上直接倒退着滑了老远,都快滑到另一条beamline的办公区域了才说:“你吃。”
李笑愚起身走过去绕到戴新程身后,把他连人带椅子慢慢推了回来,俯身说:“学长,我喜欢你也算有些年头了。还没跟你说是不想吓到你。这不,看把你给吓的,躲那么老远干嘛?”
戴新程无奈地插了一颗葡萄吃,刚想辩解不是吓的,才发现原来吃葡萄都能呛着。
李笑愚拍了拍他的后背,解释道:“最开始……真不是那种喜欢。”
工作场合,戴新程没有追究那是哪种喜欢,而是转身把一杯水果塞到了李笑愚手里,没理他,盯了一会儿新数据就开始整理收拾样品,准备打道回府了。
两人收拾好电脑、样品、外置备份硬盘,又跟beamline staff道了个别,才开车回Guest House退房。
见戴新程一直没怎么说话,李笑愚拿不准他这是被实验给累的还是被自己给吓的。他也自省过,这种长年累月地跟着戴新程的行为简直比跟踪还令人毛骨悚然。毕竟跟踪只是一时的,他的尾随却可以称之为“阴魂不散”。
于是李笑愚讪讪地收拾行李,对自己电脑屏幕上的旧照片只字不提。
两人自顾自地收拾完房间,李笑愚穿上羽绒服,刚想说“回去还是我开车吧”,就被戴新程一把推到了墙上,斜挎在肩上的书包随即滑落在地。
戴新程狠狠吻上李笑愚,吻得扎实强硬,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摘,却已经顺手把李笑愚刚穿上的羽绒服给拽了下来。
李笑愚被突袭得茫然一愣,没想到平时儒雅到温吞,专注到寡言的戴新程竟然还有这样野蛮粗暴的一面。
可若说他野蛮粗暴,却又实在是诬蔑诋毁。
戴新程的吻虽然扎实强硬,但也不失流连迂回。他没有一把将李笑愚推到床上干,而是抵在墙上亲,亲了很久很久,久到李笑愚都硬得快要反抗了,他竟还只是一手捏在李笑愚的腰侧,一手按着李笑愚的后颈。
李笑愚受不了这么深情款款的吻,终于忍不住闭着眼睛摸索着解开了戴新程的帆布皮带,又松开了他牛仔裤的扣子和拉链,将系在里面的格子衬衫和套在衬衫外面的黑色毛衣一把掀起,连同戴新程的眼镜一起扔到了椅子上。
下午阳光正好,李笑愚回头拉好窗帘的工夫就被戴新程推翻在床,并按在床上继续亲。
不过这个姿势的亲吻肯定更加亲密,因为硬物紧贴着硬物,不再是调情,而是更进一步。
“李笑愚。”戴新程忽然停顿,直呼其名时手掌一路从李笑愚胸前抚摸到小腹,郑重地说,“离退房还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你想不想体验一下什么叫‘那种喜欢’?”
11. 不用商量
见戴新程目光诚恳,既带着占有感,更夹杂了一丝乞求感,李笑愚自然不愿敷衍。
他认真和戴新程对视,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是对萧靖的那种喜欢,不好意思,我不想体验。”
戴新程的眉头还没皱起,已被李笑愚翻身压在身下,被掀得一阵晕眩,一瞬语塞。
“但你可以体验我对你的这种喜欢。”不等戴新程反应过来,李笑愚就迅速扒下他的牛仔裤,扒落至膝盖处时,又去扯他的内裤。
对于李笑愚的促狭,戴新程实在哭笑不得。他只能腾出手来抓着自己的内裤边缘,无力地提议道:“咱先洗个澡再商量谁上谁行吗?”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李笑愚倒是没再去扒他仅剩的防线,而是跪坐起来,不由分说地把戴新程打横抱到了浴室。
房间不大,浴室也小。淋浴里容下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生有点拥挤。
戴新程打开热水放出冷水的时候又把李笑愚推到墙上,替他挡了那第一道冰凉。
冷水一激,戴新程的理智就去而复返。
他双手按着李笑愚的双肩,不让这小子反客为主。没戴眼镜,看不清这小子的眼神,于是他凑得很近,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时,他深深地看着李笑愚,警告道:“你跟萧靖一丁点儿都不一样!做的时候你再跟我提别人,你就永远只能被我上!”
李笑愚无赖地用鼻尖蹭了蹭戴新程的鼻尖,问:“哪儿不一样?我帅还是他帅?我好还是他好?”
戴新程被这煞风景的小子气得抬手箍住他的下颚,继续淋着背后正在缓缓变暖却还是凉飕飕的冷水,语气也冰凉:“萧靖是在我状态最好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的,你是在我状态最差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的。我的喜欢只基于主观意识,你们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那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他多一点?”李笑愚眼里还是闪着顽劣笑意。
戴新程看不懂也听不出他到底是玩笑多一点还是介意多一点。
但戴新程是个严谨到一丝不苟的人。他不会被这狗小子的狗屁思路带偏。
“笑愚。”戴新程放下按在李笑愚下颚和肩上的手,上前半步将他搂在怀里,使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我不可能篡改数据,所以我只能坦诚地跟你承认,我喜欢他的时间总和的确比我喜欢你的时间总和要多,因为不论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我之前都不认识你。但是,我也必须坦诚地告诉你,我喜欢上你的速度比我当年喜欢上他的速度要快得多,快到我自己都……又担心又自责。”
李笑愚在戴新程怀里笑得腹肌轻颤:“喜欢就是喜欢,怎么还又担心又自责?我只是比你小四岁而已,又不是未成年。”
“不是年龄问题。”
水放热了,戴新程抬手拿起李笑愚身后的一小瓶洗发水,倒退着把他拉到花洒底下冲湿短发,边在他发上搓泡沫边说:“我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这几年被科研压力折磨得状态太差,或者是不是因为单身太久,才会解压似地……没认识几天呢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想把你骗到床上使劲干你。不谈感情,不谈过去,不谈将来,就只想狠狠地干你。发烧感冒的时候都压不住火。”
满头泡沫的李笑愚闭着眼睛没羞没臊地问:“那你怎么还没干啊?一会儿拿感冒当借口,一会儿拿实验当借口,现在还拿洗澡来拖延。”
“我……”戴新程为李笑愚洗头的手顿了顿,还是像讨论学术问题一样理清了思路和条理才回答,“三个原因。第一,我不想把任何人当做刚认识就上床的炮友;第二,我不想你觉得我是个好色贪财的老流氓;第三,我很忙,不想再浪费时间谈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
李笑愚冲掉了自己头上的泡沫,也依样画葫芦地给戴新程洗头,边洗边说:“学长,我从你的回答里听出了三条有效信息。第一,你刚认识我就想跟我上床;第二,你觉得我又帅又有钱;第三,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谈恋爱。”
戴新程满头泡沫,越听越不对,皱眉皱到整张脸都要皱起来了。
李笑愚看着戴新程的窘迫样子,不厚道地把花洒推到一边朝着墙冲水,不让戴新程洗头洗脸,也就不让戴新程睁眼。
失去一切挣扎、反抗、逃脱能力的戴新程只能任由李笑愚牵制摆弄,而李笑愚果然没有手软,竟毫无忌惮地用沐浴露洗遍了戴新程全身。
手上沾着沐浴露,手掌、手指所过之处,皆是细腻无比,润滑无比。
从脖颈洗到前胸,从肩膀洗到后背,又从后背绕到侧腰、小腹、胯骨,然后握住戴新程,缓缓套弄几下,又将他揽到怀中,去触碰身下两团销魂的柔软。
戴新程被李笑愚摸得气息不稳,刚才被冷水浇出来的理智也早就随着温热的水汽蒸腾四散。
两人赤身相贴,戴新程身上的沐浴露也将李笑愚的身体弄得柔滑。
虽然睁不开眼睛,但他也同样摸着李笑愚的皮肤,摸着胸前到身前的凸起、上扬,也摸着后背到后臀的沟壑、小穴。
水汽掩盖着两人身上的薄汗,水声却掩盖不住近在耳边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沉吟。
太久太久没做了。好像从未做过。
不,其实是比从未做过的感觉更好。
戴新程抬手掰过花洒,在如雨般细碎的水帘下情难自抑地深吻着面前的人。
这个人看过他最失意、最无措、最愚蠢的样子……不止看过,还出言调笑,还不停追问!
年少时从未做过,戴新程只是好奇进入一个人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感觉。萧靖给了他那种感觉,但也从此剥夺了他最初的好奇和最原始的冲动。以至于分手几年,单身几年,空窗几年,戴新程早已觉得自己的心和自己的身体都老了,对这种事也早就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了。
直到遇到李笑愚这个可气的狗小子。
此时此刻,他再也控制不住想要惩罚李笑愚、击溃李笑愚、进入李笑愚的冲动。
不是因为好奇才想要进入一个人。
而是因为他就想要进入李笑愚这个人!
他不好奇自己的感觉,因为他知道抽插时能有多么的爽。他也不好奇李笑愚的反应,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有能力让李笑愚这狗小子爽到下不了床、开不了车。
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想要。
想要得到,想要占有,想要让李笑愚这么可气的人瘫软在他身下向他求饶,也想要让李笑愚这么可爱的人心服口服地用最温顺服帖的语气叫他一声“学长”。
“你说的对。”戴新程忽然关掉热水,抓起一条大浴巾就把李笑愚围了个严实,“的确没什么好商量的。”
两人早已拥吻着将浑身泡沫冲洗干净,除了戴新程推入李笑愚身体里的那些沐浴露。戴新程横着抱起连胳膊都被围在浴巾里的李笑愚,飞快走出浴室把人扔到了床上,随即压到他身上,不由分说地大力顶了进去。
“嗯……”李笑愚闷哼一声,倒是比戴新程的预估乖顺太多,只有轻颤,没有挣扎。
小穴太紧,戴新程怕弄疼李笑愚,于是不仅放缓了抽插的速度,还掀开浴巾下缘,一手帮李笑愚上下套弄,一手向上攀援,去揉胸肌上的乳尖,分散他的注意力。
“靠。”李笑愚自知彻底被戴新程掌控了,无奈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初被开垦时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怎料戴新程气息温柔,手法老辣,竟然才疼了没两下就舒缓太多,更是从舒缓丝滑地转变为舒爽……
“不疼了?”见李笑愚眉目舒展,面色红润,戴新程将他的双腿掰得更开,顶弄得也更深、更快。
“学长技术好。”李笑愚抓住了戴新程的手腕,不然难免飘飘欲仙。
戴新程生怕这口无遮拦的狗小子会接着对他说诸如“看来没少拿萧靖练习”之类的话,于是赶紧用另一阵深吻堵住了这张小狗嘴。
戴新程的技术确实极好,但也不是拿萧靖练习的成果。
他永远也不会告诉李笑愚,其实萧靖只喜欢一个姿势,就是跪着让戴新程在身后做。戴新程很早以前就明白,像萧靖那么骄傲的人,肯定不愿意让对方在正面大敞大开地将那些放荡的模样一览无余。
他以前也曾不甘地想过,总有一天他可以用从网上的各种纯学术讨论帖里学来的技术让萧靖转过身,换个姿势。
那时候他怎么都没想过,与其毫无希望地等待一个人为自己转身,不如换一个从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彼此毫无保留的人。
萧靖总在操纵他。李笑愚却只是逗弄他,并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戴新程爽得稍一松懈,就被李笑愚轻咬住下唇,只好停止了深吻。
李笑愚从额头红到脖颈,醉眼迷离地看着戴新程,在喘息间断断续续地说:“你快把我玩儿死了,学长。早知道你这么会,我就该跟萧靖明抢,好死得快一点。”
戴新程抿嘴一笑,把裹着这狗小子的浴巾抽走扔了,却抬起李笑愚的一条长腿跨在肩上,换个角度顶得更剧烈,算作小狗嘴又提萧靖的惩罚,并以牙还牙地说:“早知道你这么爽,你进组那天,我还跟萧靖吃什么破饭?直接在办公楼里找间会议室就把你办了!”
李笑愚自觉自愿地抬起另一条腿架在戴新程的另一个肩膀上,抓着他的双腕说:“回学校也不是不能满足你这癖好。”
“我的癖好是跟我做爱不许提别人!”戴新程又惩罚似地大力套弄李笑愚,“记住了吗!”
“可咱俩之间就那么一个玩具可以play,我又没有前男友老情人,不提萧靖我提谁?”李笑愚笑睨戴新程,爽到张嘴大口吸气时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戴新程立即停了下来,缓缓把李笑愚的双腿放到床上,俯身问他:“你……没跟别人……”
“你以为呢?”李笑愚趁机将呆呆发愣的戴新程推了个面朝天,跪坐到他身上,慢慢将戴新程的硬物坐回了自己的身体中,倾身舔着戴新程的耳朵说,“我没上过萧靖,更没上过其他人,也没让别人上过。从我知道你喜欢男的那天起,我唯一想上的人就是你。如果上你的条件是先被你上,那我也不介意。所以咱俩之间怎么做,不用商量。”
戴新程被李笑愚说晕了、舔酥了,身下硬得不行却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气。
李笑愚抚着他的额头,半坐在他身上动了起来。他这一动,戴新程不由自主地抓住床单,爽得加紧了臀瓣开始颤抖。
“学长,你怎么这么可爱?”李笑愚感受到了戴新程轻微的颤抖,调戏道,“你顶得我这么爽,我还没颤呢!”
戴新程气得回过神来,抬手握住李笑愚,用手套弄可比来回来去抬臀坐下的频率要快不少。
见李笑愚终于闭上狗嘴和眼睛享受起来,戴新程才说:“我让你也颤颤。”
确实没有用实际行动开过荤的李笑愚哪受得了前后夹击的刺激?他自己坐在戴新程身上弄,自然就能顶到穴里最敏感的地方。而戴新程无论是握法还是速度都毫不马虎。强忍了没一会儿,李笑愚就遭不住了,高潮来得汹涌,颤抖着射在了戴新程薄薄的腹肌上。
戴新程听不得贴在他耳朵上的这么骚的一声闷哼,立刻抬起李笑愚的双胯,拔出来抵住李笑愚大腿根的最柔滑处。温暖的白浊顺着李笑愚的大腿内侧流到了戴新程腰侧。
戴新程抽了纸巾擦干净自己又去擦倒在一旁嘴角噙笑地看着他的李笑愚。
扔掉纸团后,他不置可否地瞥了一眼李笑愚,李笑愚仍是翘着一条腿毫无遮拦地看着他。
“看我干嘛?”
戴新程老脸一红,跑下床去行李箱里翻出干净内裤套上,穿衣服时只听李笑愚说:“学长,你太性感了,干完一次还想接着干。”
“赶紧穿衣服退房了。”戴新程背着身子决定不看那个妖娆的裸男。
“学长,我可是人生第一次。你提上裤子就要退房走人,连抱都不抱一下?”裸男晃着脚,语气却委屈巴巴,“你每次也这么对萧靖?难怪他跑了。”
怎么还跟萧靖没完没了?!
戴新程深吸一口气,忍住粗口,只丢了一条内裤盖住李笑愚的笑脸:“对,你说什么都对。赶紧起来穿衣服退房回学校!”
李笑愚穿好内裤却不穿衣服,从背后抱住戴新程,吻着他的脖子说:“你不抱我,那我就抱你。萧靖会跑,我不跑。”
戴新程被李笑愚撩拨得忍无可忍,躲开他的唇齿,逃到一旁,义正严词地说:“你干嘛老提萧靖?我大学毕业四年了,不小了,不像你一样没跟别人在一起过,但我也没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我跟他早就分手了,分了几年我都记不清了!他毕业了,走了,八竿子打不着了!就是他还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分手也分得干干净净,没打分手炮也没再睡过一次觉!”
见李笑愚站在原地不说话,戴新程又走回他身前,低下头好声好气地说:“笑愚,如果萧靖是你心里的一根刺,如果他让你觉得不舒服、不公平、不开心,我只能跟你说,对不起,是我没有早点认识你,否则我压根就不会跟萧靖开始。在刚才之前,我确实没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但是现在,我……对不起你。”
“学长。”李笑愚屈膝,抬头眨着眼睛笑盯着戴新程看,“不是你想的那样。真不是。”
“那是哪样儿?”戴新程坐到床上,满面疑惑。
李笑愚横跨一步,面对面地坐到戴新程腿上,抚着戴新程湿润的头发,说:“萧靖可不是一根刺,而是扎在我心里的一棵仙人掌。但我自己把它拔出来了,不但能拔出来,还得养在一边儿当盆栽,看它开花儿。”
戴新程继续不解:“你这又是何苦……”
李笑愚亲了戴新程的额头一下,继续解释:“其实我真挺感谢萧靖的。要不是他当年满大学追你,而且还把你追到了手,弄得上下好几届人尽皆知你出柜了,哪儿轮得到今天的我?要不是他对你不够好,哪儿轮得到今天的我?要不是他跟你分手了,哪儿轮得到今天的我?”
戴新程无言以对,又低下头,叹了口气。
“新程学长。”李笑愚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故意老提萧靖,只是想提醒提醒你,那出尔反尔的货就是棵没人疼、没人爱,活在贫瘠土壤里的仙人掌,连开花儿都没人愿意摘。而且我从来都不介意你把我跟他作比较,因为我就是比他好,比他帅,比他有钱,比他牛逼。嗯哼,我的逼都比他的牛。”
戴新程刚要扶额,手腕就被李笑愚擒住,刚要上扬的嘴唇也被李笑愚的嘴唇给堵住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