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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老骥伏枥怒抱恙,跪献肱股乌鸡汤

旨意一出,众臣常聚。聚而议之,集思广益。

有人说,大周九境诸侯早有自立之心,陛下放权于民,不与九州诸侯针锋相对,是以柔克刚的无为上策。

也有人说,陈、楚、卫三公死后,那三州私自定下世袭的公卿,都不待周天子的封爵诏,便自立公侯,虽也上禀天子,顺序却是大错特错,若天子追究,轻则是错,重则是逆,谋逆的逆。然而天子置之不理,任由三州自行拥立新公,是大周立朝几百年来闻所未闻的事,明斥三公无礼,暗嘲天子懦弱。

陈公祁睿年纪虽轻,但风流一世,子女倒是不少,却都是稚气小儿,于是陈州军拥立嫡长子祁琢为新公。新公方八岁,用一笔烂字、错字写了篇袭爵封公的表,差人送来了周都洛华。老国相靳斓见之,怒极,气血攻心,竟病了三日不能来朝。

楚公林瑀留有遗命,将世袭之位传于五子林现。林现二十有七,才思敏捷,能文能武,且为人谦和,既有眉目如画之颜,也有玉树临风之姿,在楚州众公子间乃是一等一的人物。他上表天子,文辞写得一丝不苟,字字美如绣刀剪柳,不问先父悬案,只愿天下太平。甯忘将楚州奏表送去卧病在府的国相手中,老国相又气得一口血咳出,染红了楚公林现那篇美如剪柳的字。

卫州尚武,卫公姜钏的儿子们个个英武不凡,且都有兵权在手。卫公暴毙洛华之后,有三子领兵齐聚州府东阳,竟有开战之势。幸而卫公独有一妻,三子一母同胞,在母亲以死相劝的阻拦下按兵不动,终于在东阳城内比武决胜。胜出的是二公子姜琦。他没有上表天子,而是写了一封家书送去无忧宫,只问王后妹妹近来可好。

至此,老国相靳斓已是气虚体弱, 时常抱恙。

近日无官一身轻的娄苒也常随众臣去探望国相,且时而拎着一根百年野山参,时而提着一罐续命乌鸡汤。

靳斓见到他就更加头疼,当着众臣的面就对他摆手道:“药留下,你出去。”

娄苒也当着众臣的面大放厥词:“反正我近来无事可做,不如代一代相国之位,靳相以为如何?”

众臣面面相觑,靳斓只连连朝他摆手。

立在府中一隅的余桑忍笑瞥了娄苒一眼,又听娄苒叹道:“唉,这再大的权,也得有命才能掌。靳老您实在应当好生休养,大不了告老还乡,早享清福。至于朝会嘛,我们这么多人都去的,也不差靳老您一位。”

“娄大人少说几句吧。”终于有人听不下去,出言阻止。毕竟娄苒短短几句话,就撤了靳相国的职。

不料不劝则已,劝了之后娄苒竟变本加厉,转身对众臣说:“诸位大人总拿国事来烦靳老,也不看看他多大年纪又生了多重的病!怎么,你们是不想他太健硕了,还是不想他再辅佐完一代新朝呢?大周江山绮秀,才杰辈出,诸位何必总逮着一位肱股老叟,不放他一日安生?”

众臣无语,自是知道娄苒此时无官无职,纵使弹劾,也不过是一拳打在烂泥上,打不坏一面墙。娄苒也总有他的歪理,头头是道且总能令陛下听之任之,众臣也早就习以为常。

娄苒不羁一笑,拿着鸡汤罐跪坐到靳斓榻前,一边喂他鸡汤,一边继续道:“靳相啊,富贵迷人眼,可是人要一闭眼、一蹬腿,那也是树倒猢狲散,万事皆尘埃。靳相为大周鞠躬尽瘁,晚辈们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您多活一日,晚辈们心里便多一日慰藉,世间也多一位可供晚辈们敬仰侍奉的老前辈。您记挂大周安危社稷,何不趁着健硕清醒,为陛下谋选推举一位忧国忧民的饱学之士来接替您的国相之位?不求才学有您的万分之一,但求像您一样身体健硕、头脑清醒,能够直言不讳地辅佐陛下,震慑九境公侯。”

靳斓慢慢喝着娄苒喂来的鸡汤,一言不发,只冷哼了一声。

娄苒临行前越过众人目光,直直看向余桑。

余桑微微颔首,娄苒便展颜一笑,提步而去。

两人都明白,一向油盐不进的靳斓既然喝了娄苒喂下的那么多口汤,那便是听进去了娄苒说的话。

至于天子那道放权于民的诏书,自也有一石二鸟的盘算。

一在安抚陈、楚、卫那三州,二在看清朝野上下,究竟有多少株墙头草,又有多少个敢于直言不讳地为国谏言的赤胆儿郎。

第一个上书谏言的便是怒火攻心的靳相国。然而他权倾朝野,富贵泼天,虽然上书谏言,大斥三公无礼,却也难说他究竟是为国还是为己。

天子无视相国谏言,并未回应三公奏表。

老国相卧病,在众人看来也有和新天子赌气之意。

一边是权倾朝野的国相,一边是意气风发的天子,自然谁也不愿夹在这二位中间平白被戾气冲撞,轻则仕途到此为止,重则粉身碎骨。大周文武百官再无第二人敢上书谏言。

直到靳斓喝下娄苒那罐怪味乌鸡汤的第二日,才有第二人手书千字谏言,上奏天子。

千字之中,未言三公,也不提国相,只论放权于民的利弊,又论如何趋利避害,末尾写道:“以法律权,犹如以鞘藏锋,无论剑在谁手,皆由律法约束,则民无怨,朝无乱,国无祸。愚臣奉旨新修《周律》,虽昼夜不敢怠惰,然事无巨细,字字关乎天下民生,斟酌反复,故迟迟未定。今新律初成,万望陛下拨冗一阅。”

手书千字谏言又呈上新修《周律》的人,便是司寇府的余百司。

大周司寇府查理九州案,执掌刑狱事,历来司寇府中的上下官员皆可提出《周律》之中的错漏与不足,上呈周天子加以修订。周天子与国相、司农、司空、司寇、司马、宗伯等六卿商议之后,可对《周律》进行添加或减改,并昭告天下。

然而单凭一己之力就在数月之间大刀阔斧重修《周律》的人,却是仅此一位。

天子命人将余桑新修的《周律》誊抄六份,分发给六卿。六卿各府又誊抄数份,分发给文武百官以及府中幕僚。

一时间,那焕然一新的《周律》竟似市井艳文一般,一传十、十传百地为人阅览。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新《周律》竟与天子放权于民的诏书不谋而合又相互制约,两者单拿出手都不免标新立异到有推翻祖制之嫌,但若一同推陈,堪称契合无间,有的放矢。

开篇新添的一句,广为流传——“自律乃众律之首,人自律则无刑狱,方可周而万世。”

娄苒革职无事,竟是朝野上下最先将余桑新修的数卷《周律》读完的人。

他嘟囔了一遍“人自律则无刑狱”,便起身前往余桑新置的府宅——旧时的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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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苒:文案里说,咱俩之间是酱酱酿酿走后门升职记。
余桑:没想到要抱着一条遭人嫌的大腿才能平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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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raxass

怀疑最后苒苒要抱余桑大腿(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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