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周都洛华的赞花节格外热闹。
或许是因为这一年的赞花节正好与百官休沐同日,于是多有文武高官暂放公务,携家眷上街赏花、买花,也或许是因为人们听说这一年有一种新花入市,新花路远迢迢来自晋阳关外草原尽头的雪山之中,听闻其芳姿出尘,香氛馥郁。
总之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大周都城里尽是王亲国戚、高官显贵的富贵家眷,也有往来于各州境的饱学之士、文人墨客,更是从不缺少为了攀附权贵、自抬身价而附庸风雅的人。听闻新花入市,自有许多人一大早便上街寻觅,觉得奇货可居。
新花入市,实非谣言。
昨日便有人看到过。几人以为是名贵牡丹,便随手购买,拿回家的路上就总被询问此花何来,品种为何。几人方知这花并非牡丹。放回家中,又有街坊邻里竞相来看,甚至有人特意拿着牡丹来比较,果然有些相似,但叶子形状不同,枝条软硬不同,花的形状也不尽相同。
此人说不出什么名堂,附庸风雅的邻里便上街奔走相寻。有人寻到一卖花妇人,有人寻到一卖花小童,于是分别问之。
妇人答曰,此花来自晋阳关外草原尽头的雪山脚下,从未入过周境。结果频遭嘲笑,竟无人相信。
小童说,不知道这花叫什么,我与娘亲是从距离洛华不远的廊城花农处买的,看着形似名贵牡丹,一问价格却根本没有牡丹贵,便低价买来,本想等明日赞花节上街来卖个高价,却又怕廊城的花农明日前来大量售卖,那我们便卖不出高价啦。
不论此花究竟来自何地又叫个什么名,它含苞待放时犹如拳头大小不假,置放于清水中一夜盛放,芳香盈室也不假。
城中爱花之人起了大早上街去寻,却没有人寻得见这种花。
直到日上三竿,暖风和煦,街头巷口人来人往的熙攘之时,才有一商队驾着三辆卖花的牛车从洛华城西的金丘门入城,引来许多人蜂拥而观。
拉牛车的不是牛,而是高挑神俊的戎族白马。三辆花车,便有三匹纯白的骏马。洛华城中,普通人不可骑马而行,三匹骏马皆由人牵着。
商队为首的是个宽肩窄腰、长腿阔步、面容清俊的白衣公子。他身着楚州的广袖衣袍,层层轻纱薄如蝉翼,腰悬一把龙纹金鞘宝剑,无论是如玉肌肤还是熠熠长剑,亦或是身旁的纯白骏马以及身后的一大牛车不知名的馥郁鲜花,皆在暖阳之下分外耀眼,好似世外散仙。
第二辆牛车也由一个年轻男子牵马拉着,男子身形略矮一些,有人听见他管前面的那位叫“少爷”。
第三辆牛车由更矮的一个“男子”牵马拉着。这位“男子”肤色晒得深,深中透红,且细眉高鼻,长得像是关外戎人中极为俊秀的那一族。
为首的白衣公子风姿离俗,自是揽尽了风光,赢得男女老少的瞩目。
于是便没几个人注意到那第三辆牛车的半车鲜花后面还翘脚躺着个灰衣客。
阳光刺眼,灰衣客以一朵盛放的绯红大花遮目,也遮住了大半张脸。入城时他眼都未睁,只抬手拿着腰牌晃了晃,守城禁军旋即板板正正地弓身行礼,恭敬道:“娄统领回来啦!”
“统什么领?舟车劳顿,心力交瘁,你们可让我歇歇吧。”娄苒闭着眼睛收回腰牌,躺在牛车上翘起一条长腿搭在另一侧膝盖上,进了城也压根没有起身的意思,任由换了一身大周男子服饰的赫兰颖牵马走在前面拉着他。
为首的白衣公子拿的是楚州诸葛世家的入城文书,必是那“奉旨修仙”的诸葛公子无疑,后面又躺着个昔日的禁军大统领,虽然如今停职停奉了,但自从娄苒一人能胜禁军所有都尉的传言传遍禁军上下,便没有人不心甘情愿、毕恭毕敬地尊称他一声“娄统领”。
禁军小卒无权查这二位爷,只得笑着目送诸葛世家的小商队入城。
牛车满载关外仙葩,其枝软,其叶细,其苞硕,其花大能遮面,其香清凛不媚,却不清淡,而是馥郁不绝,旋绕不散。
商队所过之处,只嗅其芬芳,已如飞花满城,落英一径。
太多人上前以花相赠,再顺便问一句,可否以一簇花换你们的一枝花?
诸葛矜拒之以理:“这是我们万里迢迢好不容易从关外天芒山运回来的花,从挖出土的块根养起,一路细心养护却也死了一大半,仅剩不多的是要拿到无忧宫中敬献给陛下的。抱歉,不送、不换、不卖。”
反正今日是赞花节,不卖也罢,也不耽误旁人以花相赠。
于是花车之中,以及诸葛矜、阿诚和赫兰颖的怀中渐渐多了各式鲜花。诸葛矜拿不动了就往后扔给阿诚,阿诚的花车也同样装满了关外的仙葩,便再向后扔给赫兰颖。
赫兰颖的牛车里只放了一半养在陶罐土中的仙葩,她便顺手将花扔到牛车的后半截,砸得娄苒频频打喷嚏。
行过几条街巷,翘脚躺在第三辆牛车后面的娄苒都快要被鲜花给埋住了,只好打着喷嚏愤然坐了起来,掸掉满头、满脸、满怀的花,最后一个大喷嚏差点径直打到代任禁军统领冯飔的脸上。
冯飔后退一步又赶紧欠身垂头,才勉强躲开娄苒的一阵涕泗横飞,却还是觉得沾了一身娄苒抖下的花瓣、花粉。
冯飔说:“金丘门那边的说大统领回来了,今晚可有空来我家中吃酒?为你接风洗尘。”
娄苒一手扔给冯飔一枝桃花作为赞花节的礼仪,一手扶着忽走忽停的牛车,说:“什么大统领?你们一个一个打不过我就拿我打趣。赞花节,冯统领不回家好好陪陪夫人,争取早日生个小冯统领么?我不用‘洗尘’,我得洗掉一身劳什子的花粉!”
冯飔会意,走在牛车旁笑道:“懂了懂了,公子苒回城,得先去看看城中等你等得望眼欲穿的莺燕彩蝶们,哪有工夫跟我们这些粗人吃酒?酒我随时备着呢,就等着公子苒得空造访寒舍。”
“陛下停了我在禁军中的职,我这节度使的活儿也圆满完成了,肯定天天都得空,闲得很。只是一路伺候这些花儿,奴役得我苦不堪言,实在需要歇两日喘口气,睡足了再去找你拼酒。”娄苒道,“不然酒量会大打折扣。”
冯飔了然道:“那就先睡个餍足。”
添上“餍”之一字,“睡”的意思似乎也变了味道。
娄苒瞪他一眼。“我不就是少不更事的时候写过几首淫词艳曲抒发抒发无处安放的文采吗?你让那帮不长心的少拿花柳巷里的破故事编排我。”
“是是是,娄大统领文武双全,落笔可捕莺燕,拔剑能平四海。”冯飔笑着安慰。
两人一路闲聊,路过旧时的荣府,娄苒听到里面似有童声齐齐朗诵诗文,便抬头看向那块新置的写有“余宅”的匾额,问冯飔道:“这是余百司的新宅?还是什么私塾学社?”
冯飔早就听闻娄苒和余桑不合,竟将余桑赶出了娄府,于是想替余桑说几句好话,回答道:“余百司休沐时以教小童识字读书为乐,那些小童也都喜欢听他讲诗文,只要他不去司寇府当差,家中就常有读书声。”
“是么?”娄苒不禁又回头看了那块匾额一眼,想到朝中众人都嫉妒唯他娄苒一人能和陛下走得近,早就将他孤立,于是故意语气不屑地说,“那余百司可真有雅兴。难道天下太平,囹圄台无事可做了?”
他知道,自己越是疏远的人,朝中那帮老臣便越会推崇。
“倒也不是。”冯飔见娄苒对余桑这番积德行善的作为嗤之以鼻,只好转而站在娄苒一边。毕竟娄苒被陛下罢了禁军统领的职,让他冯飔顶上,而军中盛行以武排辈之风,冯飔自知武功不如娄苒,难免觉得这禁军统领的职受之有愧,不愿和娄苒尴尬相处。他顺着娄苒的脾气,玩笑道:“谁知道那余百司的雅兴从何而来呢?听说那余百司府里养了个歌女,长得如花似玉,一直住在余宅里。那些小童都是那女子带来的,是家里请不起教书先生也供不起私塾的孩子。再一细究,那些小童竟都没有父亲,只有母亲。这样一说,娄统领就全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娄苒眉头微皱,差点脱口问出一句:缠着余桑不放的贱人到底是何方歌女?
冯飔道:“歌女出身柳巷,那些个小童,都是她昔日的姐妹们生的孩子呀!说不定其中还有她自己的孩子呢!”
见娄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冯飔也险些脱口而出:说不定其中也有你的孩子呢!
_____ _____ 娄苒:行,我tmd关外艳遇,你nnd府里藏娇! 余桑:来,大家跟我一起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倾国:盼望着,盼望着~~~ 仙姑:今日背了个大牌偶像包袱,先招摇过市再说。算总账?反正周天子不可能辞职关机换号,随时找得着人,咱不急于一时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