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过,转眼春来。
立春之日无朝会,天子携王后登临万方台,以冬藏五谷祭天,攒近日春雨浴蚕,是为一年农桑伊始。
迎春祭天的典礼结束之后,两人回宫,还有礼节。
当日既用五谷祭天,天子便代万民百姓辟谷一日,只煎晨露为饮。
辟谷净肠,排体内浊物,纳天地新气。天子沐浴,洗去往年前尘,迎盎然新生。
春日里,万物复苏,百花渐放,鸟雀交配,生生不息。天子沐浴时,须由王后相伴在侧,并只有王后相伴在侧,为彼此梳头洗发,取结发夫妻鸳鸯戏水之意。
往年姜藐尚年幼,月事未至,甯忘便用“鸳鸯戏水”的字面之意敷衍,年年抓来一对野鸟,放在无忧宫的汤池里,和姜藐一起逗它们戏水。
甯忘抓过的野鸟里,有会游水的野鸭、鸳鸯、白鹭,也有不会游水的山鸡、燕雀。
无论野鸟多么五花八门,长相各异,它们的共同之处就是全都不敢下到温水里。
两人便绕着池子驱赶它们,直到野鸟忍无可忍地飞起来,甯忘就施展轻功,满宫殿地将它们一只一只地擒拿回来,拿到姜藐面前。
野鸟扑棱挣扎,连连发出怪叫,还抖得姜藐满头满身都是鸟羽。
以前姜藐只觉得这样的“鸳鸯戏水”甚是好玩,每年都能得一对野鸟来玩,可是如今来了月事,便懵懂地懂了些人事,夫君却又抓了一对野鸟来,她自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更明白了往年种种,全都是什么意思。
夫君只当她是个小孩子罢了。鸳鸯戏水是要夫妻交颈欢愉,不是两人一起围着一池温水逗野鸟。
然而谁又稀罕去取悦一个装傻充愣多年、分明不愿碰自己分毫的夫君呢?
谁又想做他抓在手里戏弄的燕雀?
鸟羽扑棱了她一身。这一回不似往年,姜藐没有笑,而是故意倒退了几步,跌入池中。
难得能与陛下单独相处,她终想把话说清楚,说你不必再像哄小孩子一样哄骗我,说卫公去世数月你却毫无作为,说以前我顾及母家也只好将你当做夫君,而如今,在天下人面前演完一出夫唱妇随的戏之后,我不想再配合你演这一出给小孩子看的“鸳鸯戏水”……
……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侮辱不是逼迫她、禁锢她,而是对她含苞待放般的美貌视若无睹。
姜藐憋着一口气躺入水中,任由厚重的华服牵扯着她后仰,下沉。
甯忘放了手中一双雀,毫不迟疑地跳入池中,一把将姜藐捞了上来,问她是否呛了水。
姜藐扶在甯忘怀中,一声未咳,拽着夫君湿透的衣襟,平静地说:“如若我的父亲和兄长们没有在卫州拥兵自重,先王便不会早早将我挑选给你为妻。如若我不是卫公最宠爱的小女儿,不是卫州几员大将疼爱的亲妹妹,而只是身世普通的小姑娘,陛下还会这么快就跳下水来救我么?陛下还会娶我为妻么?”
甯忘被问得一怔。
姜藐抬手环住甯忘的后颈,在池中倾身相贴,将少女初初长成却还未完全收获的柔软尽贴到男子的胸膛上,目光迷茫:“你可还记得,我已是来了月事的女子?我不知道你喜欢怎样的女子,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甯忘垂眸,轻轻推开了姜藐,无奈搪塞:“不喜欢你又为什么每年都给你捉一对鸟雀来玩?”
“我的哥哥们也给我捉过鸟雀小兽,比你捉的多很多。”姜藐也不痴缠,划着水退开两步,苦笑道,“我不是你的弟弟妹妹。你从未像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一样喜欢过我。其实我也根本不求你的喜欢,但你至少不必对我以礼相待到令我觉得敬而远之又搪塞欺瞒的程度。不喜欢便是不喜欢,直白地对我说出来,很难吗?”
甯忘凝视姜藐许久,终于倚靠池壁,双臂搭在池缘上,一派泰然地说:“如若你也不喜欢我,而是想让我比你先说出这一句‘不喜欢’,好让你从中解脱,那就不难。”
姜藐蹙眉不悦:“陛下不在高处俯视别人,就浑身不舒服?”
“阿藐。”甯忘温言道,“你在不懂事的年纪就已经嫁我为妻,而且你性情温良,才貌双全,我从来没有不喜欢过你这个人。让我对你说一句‘不喜欢’,的确很难。我对你以礼相待,是因为你值得被以礼相待。我不是对你敬而远之,只是想让你在无忧宫里的一方小天地里得到稍许平静自在,不必阿谀委身。”
“至于搪塞欺瞒……如若你不想浑浑噩噩地活在金丝笼里,而是想要在清醒中尝一尝痛苦的滋味,那我也可以不再搪塞欺瞒。”
“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解脱,是无视痛苦,还是直视痛苦。以前我不知道你发现了痛苦的存在,现下我知道你发现了。但既然是你的痛苦,那么无视还是直视,理应是你的选择,我不想残忍地为你做出选择,所以才没有对你明言什么。”
甯忘说得慢条斯理,姜藐也将字字句句都理解入微。
原来不是俯视,而是怜悯。
可是怜悯和俯视又有何区别?他就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天子,而不是能够对发妻毫无保留、敞开心扉的夫君。
就连他的温柔都那么高高在上。
姜藐不禁烦躁,故意字字刺向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周天子:“可是我很喜欢你,疯癫地喜欢你。你越是不喜欢我,我就越要喜欢你。”
甯忘摇头浅笑,说:“你喜欢我什么呢?喜欢我对你不冷不热,还是喜欢我对你愧疚难当?同样的问题,如若我不是周天子,而是一个对你不冷不热好几年的普通男子,你还会在意我的愧疚么?还会自欺欺人地说喜欢我么?”
“我……”姜藐险些脱口而出,可是面对天子,她终究不敢。
“倘若日后你遇见一个令你心动不已的人,我承诺你,一定会放你走。”甯忘叹道,“卫公之案,我不能立刻为你讨回公道,夫妻之情,我也给不了你半分。我自知亏欠,所以心中早已许了这个承诺给你,只待你再长大些,相中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放我走?那陛下呢?”姜藐将信将疑地问,“陛下可有喜欢的人了?或者……陛下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
甯忘坦言:“跟你一样,我也在等一个……不论我的身世如何,是周天子还是凡夫俗子,都愿意和我结发到白头的人。”
“我跟你才不一样。”姜藐听到天子坦言相告,于是放松下来,掀起一帘温水溅到甯忘脸上,抬着下巴道,“值得我托付的,必须要是明知我是周王后还胆大包天敢来招惹我、偏要来招惹我、非要来招惹我不可的人!”
甯忘抹掉脸上的水,故作不信:“还会有这样的人?”
“有。”姜藐忽然转过身,含羞潜入池水。
那个楚州的男人不止一次当着周天子的面,笑看向她,是平易近人的笑,是温柔不羁的笑。目光里直白的探寻,昭然若揭,好似倾慕。
是啊,的确有。
想到明知他是周天子还胆大包天敢来招惹、偏要招惹、非要招惹他不可的人,甯忘也是闭目一笑,两颊红晕微漾。
那个人叫诸葛矜。我在等他回洛华。
—————— —————— 王后:我不缺兄长,我缺男人。Specifically, 我缺一个明知我是王后还敢跟我flirt的美男。 天子:请叫我感动大周的模范老攻。非常理解,感同身受。 正在回程路上信号不好的美男:前面什么都没听清,只听清了最后一个字——受。 大周电信:这一章信号不好,下一章面基就不需要信号了。
!?这复杂的帝后情人三角恋关系!🤣
啊姜藐喜欢诸葛矜……#%@*%!?!?(虽然一开始觉得姜藐描述的是素仙,但这🤣好家伙完全不敢想呀,怕倾国一怒之下砍了我的狗头~🐶)
仙姑:倾国你看✧(≖ ◡ ≖✿),我是“万人迷”诶~
倾国:(面无表情但目露杀气)
诶?我记得姜藐喜欢赫兰胜,就前几章,写她喜欢大王子(但这是个渣男啊喂!清醒一点啊藐!)
真是要大命了ヾ(༎ຶД༎ຶ)ノ”,在前面好多章评论里我到底乱点了多少鸳鸯谱呀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