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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雪月风花戏节度,化敌为友扮贤徒

赫兰胜一行人离开洛华那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为尽礼节,周天子与周王后皆出城相送,本也置备药材、绢绸、珠宝等物相赠,但赫兰胜一概不收,用周文婉拒得十分客气,却又用叽里咕噜的戎语玩笑说,人我领了,莫要再拿些好东西便宜了一路之上的盗匪之徒。

赫兰胜口中的“盗匪”自是指晋阳关内的贼人,至于他领的人,不知是指随他们一起出城的乐师还是诸葛矜,总不能是娄苒。

诸葛矜懒得追究玩笑话,于是译给周天子的意思就变成了:“我们一路快马加鞭,可在寒冬之前抵达狼城,不好携带重物。”

戎使临行前,天子又问赫兰胜是否果真要将家中十二弟留在周都为质,没说出口的意思便是,那些物件你不拿走也就罢了,你的亲弟弟也不领走吗?

赫兰胜笑道:“要打仗才叫‘质’,若是再不打仗,就当他是游学的‘客’。我十二弟自小就对贵邦很是好奇,你能让他留在周都习字读书,是他的福缘。”

周天子自是乐得用一个宫中乐师为礼换一个戎族王子为质,于是对那赫兰绝招了招手,让他走来自己身旁。

赫兰绝对周天子行了一个戎族的礼,又转身对赫兰胜行了个不太一样的礼,才沉默地走到周天子面前,下跪叩首三次,还从腰间解下一个囊袋,双手呈给周天子。

甯忘打开囊袋,见是十条腊肉,简直哭笑不得,立刻问他:“是谁教你对我行拜师礼的?还送束脩?”

赫兰绝听不懂,于是看向诸葛矜。

诸葛矜拍了拍赫兰绝的肩,代他答道:“是我教的,不然一个戎族孩子孤零零留在洛华,要如何生活?”

甯忘伸手去扶那孩子起来,然而赫兰绝执拗,竟向后一躲,仍跪着,也仍双手举着那一袋拜师礼。

百余文武在场,众目睽睽之下,赫兰绝虽然口不能言却也在动作上当众忤逆了周天子。

诸葛矜正要为这铁了心想留在洛华的戎族孩子说几句好话,忽听王后姜藐对天子道:“陛下,既然戎族的王子想留在周都虚心拜学咱们周人的学问,若他能得陛下亲自教化,将来必能传为周人与戎人间的一段佳话。”

诸葛矜感激地看了姜藐一眼,姜藐当即垂眸低头,含羞而笑。

见正妻与情郎竟如此不谋而合,甯忘也只好硬着头皮领了这份差事,上前一步将赫兰绝扶了起来,说:“允了,起身吧。”

诸葛矜将周天子所言给赫兰绝译成了戎语,赫兰绝起身后又对诸葛矜说了一串戎语,让他译给周天子。

诸葛矜对甯忘道:“他说多谢陛下,他一定勤勉不惰,文武兼习。”

甯忘正要回一句“习什么是他说了算,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又听诸葛矜借着翻译之便倾身掩面,低声道:“‘窖中冰饮无尽夏,春困冬乏秋气杀。酒囊饭袋满朝事,因果有命何须罚。’也不知是谁儿时的诗作,连字迹都甚是讨喜。”

说罢诸葛矜便转身上马,与赫兰胜、娄苒、云安、阿诚和一众戎族武士骑上官道,策马西行。

诸葛矜所言正是甯忘以前胡乱涂抹的诗。

甯忘挑眉望向诸葛矜的背影,不记得那东西是几岁时写的,更不知道诸葛矜是在何处看到的,却隐约记得那最后两句很是顽劣——举世皆醒我独醉,关门纵马弃洛华。

这样的诗句,大概是甯忘烦躁时躲在地下宫殿里写的,写完也就藏在了地下宫殿里。甯忘很确定,这样的劣迹绝不会藏在他安排给诸葛矜起居的那间石室里。那间石室里只有古籍、医书,何来他小时候的拙劣诗作?

难道诸葛矜住在地下宫殿的时候,还往来于其他石室?并且从来没有迷路?

他甯忘的地下宫殿,那厮到底看去了多少?

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到了。甯忘不免失落,于是长叹一口气,又气那随手就给他塞了个小徒的万恶之人竟然话说一半就跑了,于是又深吸一口气。

甯忘气息绵长,一呼一吸间,眼里的青衫白马已经消失在官道远处飞扬的尘土中。

.

娄苒扬鞭,策马追上诸葛矜,又甩了一鞭子在诸葛矜的坐骑上。

两匹马载着两个人冲到最前面,众人落后,娄苒才问:“你刚才胆子肥了,当着我王后嫂嫂的面,与陛下说什么悄悄话?”

“娄统领真想听?”诸葛矜笑道,“哦不,是停职纠察的娄统领。此行出关,陛下换了个什么官职给你来着?哦对,娄节度。娄节度真想听?”

“没兴趣。”娄苒冷哼一声。

“我跟陛下说的是——”

娄苒刚扬起的马鞭缓缓落下,并未狠狠抽下。

诸葛矜嘴角一勾,继续道:“——我说娄节度此行责任重,我一定会处处忍让。娄节度要往西走,我绝不往东。娄节度说什么都对,若是不对,那也只能是我的不对。”

娄苒怒目横视:“我表哥到底看上你这厮什么了!”

“兴许是我脾气温和?性子恬淡?”

“我看你是花言巧语、胡搅蛮缠!”

两人赛马似地奔出老远,回头去望,早已甩开众人。

“娄节度,你要绘制晋阳关外的行军图,白日里却不能当着赫兰胜那帮人的面绘制,若是晚上绘制时记不清、拿不准,尽可来问我。到了戎族地界……”

“你办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你非官非爵,少管闲事!”

“到了戎族地界。”诸葛矜仍紧追娄苒不舍,“娄节度千万莫与戎族人争执,也不要对他们皱眉头。戎族牧民大多淳朴好客,你多对他们笑一笑,他们就觉得你也很友善,不会为难你。”

“用不着你教导我。”娄苒皱眉。

“我教你几句戎语,你记好了,这些日子要勤加练习。”诸葛矜不依不饶,“诸如‘尊敬的朋友’ 、‘谢谢’、‘我叫娄苒’……”

“有完没完!”娄苒忽然勒马,马儿长嘶一声,前蹄跃起,马背上的人长剑出鞘,指向诸葛矜,不悦道:“下马!你打赢我我就学!”

诸葛矜也只好勒马返回,又下马与娄苒过招。

他自是打不过娄苒,却胜在兵器轻盈锋锐,削铁如泥。若是换做甯忘持剑,早就用诸葛矜这柄剑将娄苒手中的剑削成了很多段。诸葛矜的兵器虽然得心应手,但内功修为不够,只能在娄苒的剑上划出道道浅痕而已。

这些浅痕却也足以激怒娄苒。

“我表哥什么时候将这把剑送给了你?”娄苒剑剑刺向诸葛矜,却又碍着甯忘的面子,招招都收敛着速度和力道,不能真把诸葛矜给弄伤了,还得医治,耽误行程。

“早就送了。”诸葛矜对娄苒的剑招应接不暇,回答便慢了一些,“这剑……很贵重吗?”

“这是他祖父周安王的佩剑,你说贵重吗?”

“怎么没有葬入安王陵?”

“因为安王说这是一把绝世宝剑,葬入陵墓就蒙尘了,所以留给了我表哥!就你这身破功夫,根本就不配用!”

娄苒毫不相让,伸手就把那柄安王剑夺了过来。

诸葛矜不争不抢,退开几步,说:“可能就是因为我功夫不济,才得用宝剑护身。若是人人都像娄统领……娄节度一样身怀绝技,那人人拿些破铜烂铁便是了,匠人也不用费力铸宝剑。”

“我只想把你打成破铜烂铁,再别去招惹我表哥!”娄苒正想扔了剑赤手空拳地招呼诸葛矜,就听赫兰胜一行人的马蹄声渐近,只得作罢。

诸葛矜道:“那说好了,什么时候我能打赢你,你什么时候就跟我学几句戎语,总会用得上。”

虽然娄苒并未与他“说好”,但诸葛矜日日找他练剑,娄苒则怒火难消又不便伤之杀之,于是沦为日日给诸葛矜喂招。

两人打了一路,只要不在马背上、不在吃饭睡觉休息时,没事就打一场,有事更要打一场,最后都打出了规律,变为“晨起例行过招”。

阿诚懒洋洋地问诸葛矜:“少爷干嘛跟那姓娄的过不去?现下天明得越来越晚,你们天不亮就打打杀杀,每次都吓到店家。”

诸葛矜也懒洋洋地回答:“他是武将,就算我不找他练剑,他自己也得早起去练,否则我们白日赶路,他什么时候练武?人家戎族王子拜师尚需送上束脩为礼,我找个师父学剑却只用送几句风凉话,何乐而不学?”

阿诚哑然,只见从满树红叶到山间落雪,自家少爷的剑法日益精进,气色也愈发红润,之前的消瘦都慢慢补了回来,还更健壮了一些。

原来诸葛矜一路都没闲着,白日里找娄苒切磋剑法,晚间修炼甯忘教他的内功心法,可谓在吃饱睡足、游山玩水之际心无旁骛地精进武功修为,好不快活。

从洛华出齐州、赵州,入陈州……从秋到冬,娄苒早看出了诸葛矜的诡计,却也被诸葛矜磨没了脾气。

但是娄苒不能输。

兵法有云……要化敌为友。

于是陈州繁城小雪初停那夜,娄苒拎着一坛酒,笑意融融地轻扣诸葛矜的柴门,对屋内正要宽衣入睡的诸葛矜道:“长路漫漫,月儿弯弯,今乃良夜,把酒言欢?”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雪月风花几人还。”诸葛矜似笑非笑地接过那坛酒,随即运起一股浑厚内力,趁其不备,一掌将娄苒推出房门,推了个趔趄。

柴门咔嚓落锁,娄苒咬牙撂下一句:“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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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苒:烦,很烦,非常烦。
仙姑:美,很美,非常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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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raxass

啊啊啊啊啊太可爱了小娄苒我滴苒苒 妈妈好喜欢看你吃瘪的小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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