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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千头万绪囹圄锁,不囚人间自在客

暑气蒸腾,囹圄台最凉快的地方就是天牢大狱。不仅凉快,还无人敢叨扰。

甯忘找了一间僻静刑室,让余桑将有关三公之死的所有卷宗全都拿了过去。差役挑来一桶坚冰,要为天子扇冰解暑,却被甯忘挥手屏退,说明明存有这许多冰块为何不全都放到殓房里。差役立刻挑着木桶遁了,只留娄统领和余百司陪着天子。

甯忘速速浏览了那几卷帛书,见内容和送进无忧宫里的并无差别,都是同样的言简意赅,同样的详略混淆,便搁置到一旁,问余桑道:“囹圄台的仵作竟没有一个人提到过卫公中了两种毒吗?”

“下官未曾听说。”余桑不禁惊讶,也当即会意,“所以谋害卫公的有两伙人?”

“既然你未曾听说,那就是有人故意不说。”甯忘道,“两种皆是剧毒,且最易辨识,连予一人都能看出来,大司寇门下的仵作难道看不出来?不论究竟有几伙贼人,仵作可疑,卢司寇也可疑。余百司,予一人密令你留意囹圄台上下的一干人等,如有可疑之处,切勿打草惊蛇,尽快报与娄统领知晓便是。”

“下官遵旨。”余桑思索片刻,分析道,“近日洛华城中各方势力交错纷杂,难免为了遮掩罪行就互相栽赃嫁祸,将局面搅成一滩浑水。”

“就像万方台行刺陛下的那伙贼人,还有先王殡天那日在城中行刺陛下的那伙贼人,我也大致看过那些卷宗。他们的身份来历疑点重重,至今无法断言到底是何人指派而来。虽然大部分看起来是楚州人,但是现下楚公一死,仅凭衣饰、兵刃、武功招式还有前言不搭后语的草率招供,很难说明他们就是楚公派来的。”

“至于陈公,他本就到处树敌,谁派人将他勒死都不奇怪,那么栽赃嫁祸也就都能显得有理有据。”

“陛下,既然不止一伙人敢在洛华城甚至无忧宫里动手杀害三位世袭的公侯,更是行刺陛下在先,操纵司寇府在后,恕臣直言,这桩桩件件疑案的真相,恐怕很难水落石出,甚至可能越查越乱,耗时费力,不过是继续埋首任人操纵。”

“余卿所言正是予一人所虑。”甯忘面色冰冷地环视满墙的形态各异的刑具,分不清沾在上面的是究竟是锈迹还是血迹。

“那就不查了,大周的悬案也不少这三桩!连行刺陛下的主谋都没有被缉拿归案,凭什么先查陈公、卫公、楚公的死?”娄苒不难烦地来回踱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陈、卫、楚敢起兵谋反,反一个我杀一个,反一千我杀一千!”

“娄统领杀得了领兵之人,却堵不住悠悠之口。”余桑平静道,“查还是得继续查,但是陛下,下官斗胆进言,既然贼人能混淆视听、栽赃嫁祸、操纵真相,陛下又为何不能?”

“他们想让天下乱,陛下惟愿天下安,那么陛下应当缉拿抓捕的就不是区区几个凶手,而是图谋着要乱天下的人。”

娄苒停下脚步,握着腰间剑柄看向余桑。

余桑的声音稳而不柔,低而不弱,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就已令娄苒思绪清明,心平气和。

甯忘也看着余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敢在洛华城里图谋着乱天下的人,应该还要具备一个不可忽视的特征。”余桑说,“挟天子方可乱天下,所以此人应是在洛华城根基深厚。”

甯忘道:“看来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如此一想, 至少戎族人没有卷进此事,九公或许也无意自相残杀。”

“那就只剩六卿了。六卿之首……”娄苒握紧剑柄,道出一人姓名,“靳斓,靳相国。”

.

父王曾亲口对他说过,靳斓是忠心不二、可堪信任的肱股之臣。

而且靳斓年迈,本应是告老还乡得享清福的年纪,却甘愿留在洛华鞠躬尽瘁。这把年纪,怎还会有挟天子的心思?可若是没有,又为何不告老还乡?

甯忘自幼识得靳斓,靳斓也偶尔指点过他读书写字。既非倾囊相授,靳斓待他便远不如师公和师父那般严苛,所以甯忘只觉靳斓亲和,犹如族中长辈。朝会之上,若起波澜,靳相国惯常为他遮风挡雨,甯忘也很是感激。

可是在至高无上的权柄面前,亲如师长,又能如何?

甯忘明白,自己生来就拥有的东西,别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他又有何立场去怨愤?

只是那些人不会明白,他们生来就拥有的东西,他甯忘也是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

比如选择。

一路行来,靳相国大可不必成为靳相国,即便坐到相国之位,也可以选择告老还乡。

可是他甯忘是孤家寡人的周天子,连可堪大任的兄弟子侄都没有。他无可选择,既不能卸任禅位,也无法告老还乡,既不能轻视权柄,也没有立场对谋权逐利的人嗤之以鼻。

只能一路走在刀尖上,竭尽全力地学习如何做一个镇得住天下的君王。

自小喜怒不能形于色,如今,怀疑更是万不可表露。

因为靳斓手里的权,实在是盘根错节。除非能将六卿一举换了,再将洛华城里的王亲国戚一举掀个底朝天,否则罢去一个相国之后还会有人站在靳斓搭建好的广厦上,继续觊觎天子的大权。

更何况眼下无凭无据,单凭怀疑,任何人也动不得相国。天子更是不能轻举妄动,免得授人以柄。

还是无能为力,无可选择。只能独善其身,做一个面色平静、威震四方的天子,唯一能被人瞧见的宣泄就是在宫中练剑、打拳,挥汗如雨。

暮色袭来,甯忘长剑入鞘,回到寝殿里沐浴更衣,洗去囹圄台的味道,却洗不去满心怅然。

天子寝宫并无树木,但庭中有一片花圃。他适才练剑时就留意到几株兰花已经悄然盛放。

余晖点金,为素白的君子兰镶上一层暖色。

甯忘给花浇了些水,拈了一朵,带入寝宫,将门落锁。

天子卧榻下方就是通往地下宫殿的暗道。

甯忘熟门熟路,无需秉烛,指间拈着一朵今日刚开的君子兰,脚步轻盈地走去了诸葛矜所在的石室。

是否将一个人囚在心里,或许是他此生唯一能选择的事。

石门虚掩,露出的烛光远远铺满暗道。甯忘放缓了脚步,轻声走到石门边,只见石室里的人正在伏案写字。

案头烛光熠熠,照得那人眉目生辉。

诸葛矜写写停停,写时认真,停时便搁笔托腮,闭目稍憩,偶尔伸展,广袖滑落腕臂,腕骨棱角分明。

原来将你关在这里,你倒是乐得清静,竟然笔墨纵横地著起了书?

甯忘站在门外安静瞧了许久。

诸葛矜十分专注,就连停笔发呆时也是思绪不断,而后提笔疾书,行云流水。

以思绪为风,毛笔为羽,原来自在的鸟儿是关不住的。

他只是飞过此处,愿意在你的金丝笼里停留罢了。

甯忘轻咳一声,走进石室时唤了声“素仙”。

诸葛矜自然而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而是低头先写完了笔下的字。

“没吓到你吧?”甯忘走到书案前,俯身将手中君子兰别到了诸葛矜鬓边。

“我第一没做亏心事,第二知道你会来,有什么好怕的?”诸葛矜放下笔扶了扶鬓边花。

“写什么呢?”甯忘双手撑在诸葛矜肩上,又俯身去看诸葛矜的字。

“书艺比试上那篇《币论》只开了个头,难得找到一方安静书案,我想把它写完。”诸葛矜的手掌覆上甯忘放在他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说,“我又仔细想了想,陛下刚刚祭天登基,陈公就死在了洛华城,无论真相如何,各方势力一定会借此兴风作浪。”

“这其中,陛下最应防备的不是远在关外的戎族人,也不是暂且相安无事、相互制衡的九境诸侯,而是近在朝堂之上的佞臣。佞臣惯于弄权,党羽牵扯颇多,势力盘根错节,且都纠缠在王亲国戚之中,极难连根拔起。”

“我有一计,揪不出一个两个的佞臣,但是可以将他们的势力一同削弱,再不会对陛下有所威胁。到时陛下尽可将那些各怀鬼胎却无力篡权的老臣们换掉,换成担得起陛下信任的忠义之人。”

听他字字句句都说进自己的心坎里,甯忘旋即在他身旁坐下,揽着尚在掌中的肩,不由分说地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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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姑:我是解语花(u‿ฺu✿ฺ)
倾国:我是偷窥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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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ain

倾国(作捧心状):哇~ 他真的爱我~
这里,软软的~
ღ( ´・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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