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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抽丝剥茧错会意,同舟难济结发妻

周王后居懿月殿,殿外宫人侍婢齐齐安静跪着,只闻殿中女子抽泣之声。

甯忘和娄苒推门而入,见王后姜藐正跪扶在太后娄氏怀中抹泪。

娄氏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陛下来看你了。姜藐似是没有听见,并不起身相迎。

娄苒见那小姑娘哭得可怜,不愿惊扰到王后的尊严,对二人行揖礼时便用了家常的称呼:“姑姑,嫂嫂。”

甯忘也对母亲行礼。

娄氏抬眸看向他们,妆容寡淡,声音也比寻常妇人低沉一些,虽不似男子,却有男人般的沉稳:“你们来得正好,过来坐。有些话,咱们一家人只能关起门来说。”

“退下吧。”甯忘挥手屏退左右,懿月殿里只剩四人。

娄氏从袖中取出帕子为姜藐拭泪,劝慰道:“孩子,别太自责了。”

“自责?”娄苒疑惑,低声复述。

姜藐哭得泣不成声,娄氏代她道:“阿藐说,陈公的死或许和她父亲卫公有关,若是卫公没有动念加害陈公,卫公或许也不会惨遭毒手。”

“陈公是卫公派人杀的?”娄苒问,“可有证据?”

“我……不知道。”姜藐掩面摇头。

“阿藐。”甯忘也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一边帮姜藐拭泪一边说,“卫公已去,但你仍是大周的王后,是周天子的发妻。你自小嫁入周王室,我们便是一家人。卫公的事,我们定会为你查明真相,但眼下局面混乱,我们也不知全貌。你若知道什么,不妨说出来。”

“我……”姜藐眼睛红肿,注视她的夫君时似有几分疏离、怨怪,甚至恐惧。

甯忘当即垂下眼眸不与她对视,唯恐这样的眼神有朝一日会出现在另一个人眼里。他自知不是一个好夫君,亦或根本称不上什么夫君。地上的宫殿里,发妻在哭泣,地下的宫殿里,关着他此生都不可能娶入家门的人,更遑论领到母亲面前说一句“我们是一家人”。

见甯忘垂眸不语,娄苒也温言道:“嫂嫂,表哥陛下是一定会还你公道的,我也会尽力彻查此事。而且不论真相如何,卫公是你的父亲,也是德高望重的国丈。那陈公不过是个跋扈小辈,与我的名声也没什么两样,我们定然是向着卫公,也定然不会偏私于陈公的。你若知道什么,不对我们说,又能对谁说呢?”

娄苒纵横风月场,自有一番怜香惜玉的功夫,加之他不像甯忘一样喜怒不形于色,平日里十分鲜活,常能逗她笑得前仰后合,姜藐心里也就觉得娄苒更易亲近,也更加亲近。至于她真正的夫君,好像正是因为总以“夫君”自居,却又没有情郎的温柔体贴,只有如兄长般居高临下的关怀,所以也就莫名令她反感。

此时反感更甚,还添了自怨自艾。

她擦去眼泪,不看甯忘,只对娄苒说:“祭天大典之后的宫宴上,陈公祁睿喝了不少酒,在我回宫更衣的路上尾随于我,言语间对我甚是无礼,还是娄统领帮我解围的,你记得吗?”

“记得。”娄苒说,“当时表哥也在,是表哥送嫂嫂回宫的。”

“是我口无遮拦,前几日在宫里见到爹爹,与他闲话家常,不小心便将陈公冒犯我的事抱怨给他听了。”姜藐哽咽道,“爹爹宠我,对我说要杀了陈公为我出气。我当时以为他只是玩笑而已,也没劝阻,没想到陈公真的死了,可我爹爹也……”

“你如此自责,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么?阿藐,陈公若真是卫公派人杀害的,那也不大可能只是因为你这件事而已。”甯忘为她解释道,“陈公袭了他父亲的公侯爵位之后一直想要出兵讨伐关外戎族,也曾多次向赵公借粮,多次向卫公借兵,商讨三州齐力伐戎之事。”

“卫州兵强马壮,你的几位兄长也都有将帅之才,但卫公并不主战,多次拒绝陈公所求,还说服了赵公不可借粮于陈州,亦上奏先王,陈述不应伐戎的诸多理由。先王并未明令陈公不可出兵,但是没有卫州和赵州的支持,陈公也不敢冒进。但陈公与你父亲卫公的梁子算是从此结下,大概明里暗里地也冒犯过卫公。而卫公若是真的对他起了杀意,更可能是政见不合,其次才是私怨。”

“所以阿藐,陈公之死,你不必自责。至于卫公是否又是被陈公的人报复,还很难下定论,毕竟陈公死后,并没有人抓着卫公攀咬不放。”

甯忘抽丝剥茧地分析了一番,只是意在解开姜藐的心结。

姜藐却会错了意。

卫公老来得女,生前宠她怜她,连大周王后的位子都挖空心思地早早为她谋得,说是要杀陈公为她出气,就是为她出气,怎还会掺杂进那么多纷纷扰扰的理由?爹爹没对她说过这些牵扯,因为爹爹肯定不会以她为借口去解决其他琐事。

可是这个有名无实的“夫君”呢?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到底是在掩饰什么?

陈公冒犯她时,这个尊贵的“夫君”也在场。陈公冒犯的不仅是他的发妻,还是大周的王后,是周王室的颜面。这便不只有私怨,还有高高在上的、不可侵犯的“政见”!

“那陛下呢?”姜藐大胆直视甯忘,冰冷地问,“陛下对陈公祁睿起过杀心吗?”

“没有。”甯忘不假思索地回答,答过之后,才皱起了眉头。

原来第一个言明对他的怀疑的人,竟是自小养在他身边的结发之妻。

“陛下仁慈。”

她应得敷衍,他听得明白。

他自以为待她不薄,像亲生妹妹一般敬之、护之。到头来,她所有的自责与怀疑,竟然全都对准了他。

甯忘眸色晦暗,不予解释。

姜藐心中苦涩难言。

是啊,爹爹是真心疼我才会因陈公冒犯了我而说出为我出气的话。而这个“夫君”呢?他若想杀陈公,根本就不会是要为我出一口恶气这样简单。

和爹爹不同,他甚至不会拿这件令他丢失颜面的事来做导火索、挡箭牌。陈公羞辱我、忤逆他,但他根本不可能承认他有杀害陈公的心思。宫里耳目众多,爹爹和我说的话,或许早就传入了他的耳朵,他只会借爹爹的刀去杀人,然后再返回来灭了爹爹的口。

然而为了要在这无忧宫里活下去……

爹爹,我只能把你供出来送给他,即便他听不出来我想说的其实是,他待我,比不上爹爹待我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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